一道道指令盖着二府大印,发完城外祈福之所。张子厚和谢相核对完各路文书,松了一口气,他看着九娘专注的侧脸,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朝廷上下至诚必定感动天地。明日百姓们眼见依靠朝廷能避开天狗食月,更消弭了地动大祸,民心大定,众志成城,方能一心抵抗外敌。”
“不错,此乃大吉之兆,军中必然也会士气大振。”谢相连连点头。
九娘看向张子厚,柔声道:“明日愿意加入勤王大军之中的士庶百姓,恐怕会超过万人,不知四路禁军可做好了募兵的准备。”
张子厚取过军中案卷,仔细看了看数字,点头道:“步人甲、兵器和粮草营帐均已妥当,若能募到万人义勇,四路禁军便就地扎营,日夜操练以拱卫京师。剩余百姓回京的回京,愿意暂时迁往西京或陈留各县的亦可。岐王昨日已抵达西京任西京留守,洛阳城墙不逊于汴京,这几日殿下便可挥师东来——”
九娘和张子厚对视一眼,都流露出忧色。赵栩日日皆有飞奴传书至京中,昨日和今日不知为何却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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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栩率领着种家军的骑兵飞速赶往汴京。四个时辰后,众人停歇下来,见落脚之处竟然是个义庄,心里不免都怪怪的。
义庄中建有大量砖瓦房屋,每间屋内可容百人,若干长条通铺上草席干干净净。屋后更有多排马厩,还有十多个地窖,其中各色米粮俱全。赵栩的十多个亲卫将马厩旁的干草堆搬开来,下面隐藏着的地窖中却都是弩-箭□□旁牌等军备之物。他们循例检查过兵器的成色,再由义庄屯兵营的小吏陪同,取出四张诸葛连弩和五十匣□□备用,各自记录在案,按下手印。
片刻后,邻近村庄中便有近百村民推着十多辆太平车赶来,车上装了上千张还温热着的炊饼,最难得的是饼中夹了肉。这些村民手脚麻利,送往炊饼便自行去抱草喂马,洗刷剔刺,检查马蹄铁,十分在行。
将士们忍不住啧啧称奇,虽然也有两名斥候提前打点,但怎能做到如此周全?略加探听,才知道这些村民原先多在军中做过挑夫甚至义勇,也有在家种田但愿意为朝廷出力的,两年前被征募为地方上的预备义勇。登记在册者,凡有征用,按次论赏,一次五十文。平时一年有四次演练,每次也能领二十文铜钱。若能助军三次,家中便可免除税赋一年。因此一有传召,人人争先。只他们歇息的义庄,周边最近的三个村子,便有近四百多人都自愿做了预备义勇。
种家军的两名副将转了一圈,对赵栩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他们无需粮草也无需辎重。以往行军,一个士兵,朝廷便需要三个挑夫。若能这般全民皆兵,处处可用,既无需临时拉壮丁充挑夫,更省下诸多粮饷,行军速度还极快,大军岂不所向披靡?
众将士一个个喜上眉梢地狼吞虎咽,只等赵栩一声令下,换马赶路。
赵栩躺在一张藤床上,正将先前一封九娘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把上头那几句贴心的话咀嚼了无数回,还是觉得甜。
“殿下可有痛感?”方绍朴轻轻碰了碰那几根银针。
赵栩侧目,点了点头:“比昨日又痛了些许。”
方绍朴喜形于色:“那就对了。看来最后换的药管用。殿下腿伤康复在即。殿下,你试着动一动。”
赵栩看了看窗外,淡然道:“还是动不了。”
方绍朴吸了口气,皱起眉头,又碰了碰那些银针,苦恼地道:“奇怪,照理在中京的时候殿下的腿就应该能动了,明明有了痛感,血脉均已畅通——”
赵栩却打断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成墨,今日飞奴就送这一封信回京,你另行准备十多张白纸,安排二十羽,让它们一道飞回去找张子厚。”
一旁静静站在门口的高似抬起了眼,扫过成墨手中的信,六郎这是疑心上什么了,为何要派二十羽,还准备了空消息。
“小人去办这件事。”高似低声道:“殿下请率众在此歇息半个时辰,小人跟着飞奴走一段路,去去就回。”
赵栩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成墨赶紧将信递给高似。
马厩旁边的鸽舍中,很快飞出一群鸽子,盘旋了两圈,展翅往东飞去。一道灰色人影疾如闪电,追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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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波浪起伏,百多艘双桅多桨船上的帆被东南风鼓成了道道白色弧线,如海鸟展翅。视线所及,密密麻麻的女真水师船舰已如乌云一般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
陈太初立于飞虎舰的船头,他身侧的旗兵们手心里都捏了把汗。看阵势,女真早有准备,只怕有五六万水兵来犯。登州密州整个京东路的水师,也不过只有万人。敌我悬殊,只怕己方还未激战就已心生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