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一觉醒来,恍然不知身在何处,抬起头,险些撞在了赵栩的脸上,呆了一呆。
赵栩见平日灵动无比的人儿因刚刚醒来有些懵懂呆滞,杏眼氤氲似要滴出水来,心中一荡,按捺不住就要搂她入怀恣意亲热一番,却见她一侧娇嫩的脸颊在自己衣襟上竟压出了隐约的竹叶纹,不由得笑出声来,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压痕:“这可好,算是刻上了我的记号。”随即偏过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九娘陡然被他轻薄了去,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脸颊,又羞又窘,瞪了赵栩一眼:“到了多久了,你怎地也不叫醒我?”
赵栩笑道:“那该多难受啊,也才到了半个时辰而已。”他取出怀中的帕子,替九娘印了印有些微湿的鬓角:“车里热,仔细出去吹到风着凉。”她睡得安然无汗,这鬓角应是被他的汗浸湿了。
九娘这才留意到赵栩肩窝里有一处颜色深了许多,眨眨眼脸上更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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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墨听到车内金铃响了,赶紧躬身开了车厢门,打起车帘。
九娘将风帽拉了拉,掩住那留着竹叶纹压痕的脸颊,下了车看了看四周,灯火辉映,不远处朱漆阑杆若飞虹之状的桥面,正是金明池的仙桥。冬日池水近岸处的薄冰泛着银光,池中央却依然波光粼粼。隐约可见桥尽头宝津殿百丈余宽的暗影黑沉沉的。一轮残月悬在空中,脉脉离云峤,娟娟傍画檐。
“金明池?”九娘扭过头看向赵栩,吃惊不已。金明池历来入冬闭池,三月初一才再开池。
赵栩笑着朝成墨点了点头,携了她往仙桥上慢慢行去:“这也算是一份礼罢。”
两人刚刚上了仙桥不久,身后猛然传来砰的一声响,九娘回头一望,空中烟火炸了开来,在仙桥上头开出一朵灿烂的白色牡丹花,流光四溢,金明池中便也开出了一朵牡丹来。
九娘倚栏伫立,看着空中丝丝点点流光,再看着那流光飞舞扑入水面,握紧了赵栩的手。想告诉他,这礼她十分喜欢,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尽头的宝津楼最高处陡然亮起一排灯火,楼台之上响声不绝,火树银花,翠倚紫云,移下一天星斗,空中焰火璀璨,水中璀璨焰火,美不胜收,足足一刻钟才停了下来。
方绍朴走到成墨身边,看着远处仙桥高处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飘然若仙,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叹了口气。有情不仅饮水就能饱,看来还耐冻。
九娘仰起脸,只觉得赵栩眼中似乎还倒映着方才那一池的流光。此刻她却是什么也不想说也无需再说了。
池面骤然暗了下去,宝津楼上只剩下楼台一角还亮着微光,跟着一缕笛音悠扬飘来。
赵栩摘下仙桥阑干上一盏宫灯,牵着九娘往宝津楼而行,九娘侧耳倾听,笛声吹奏的是一曲《贺芳辰》。
宝津楼前昔日诸军呈百戏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团昏黄光晕牵着两道细长黑影缓缓前移。幼时来金明池观百戏的种种浮上心头。前世身为王玞来宝津楼的几次记忆却变得遥不可及晦暗不明。
她坠池入水,在水中他朝自己伸出手来。
原来命运那时候就把她交给了他,可她懵然无知,只将他看成一个外冷内热的好孩子,连“表哥”都没排个号给他。
好孩子赵栩捏了捏她的手:“阿妧可饿了么?宝津楼上备了烤羊羔,还有鲜鱼锅,鹌子羹也有。你尽管吃。”
方才焰火层叠映月华,笛声悠扬飞九天,转眼怎么扯到烟火气十足的烤羊鲜鱼这些吃食上头了,九娘不禁失笑:“六哥不怕以后我又变成胖冬瓜么?对了,你送我的那个金漆文竹冬瓜盒可还在呢。”
“长胖些才好,现在还是太瘦了些。”赵栩脸上一热,侧头看了身边人儿一眼,手指动了动,握得更紧。她自然是该瘦的瘦该有肉的也有许多肉,但还是再圆润一点好——日后才经得起他折腾。不过他可不是为了那种事希望她胖一些。能吃是福,阿妧要有多多的福才好。
九娘哪知道一念间身边的郎君已衣冠禽兽又禽兽衣冠了一番,笑道:“慈姑说我以往吃得多,因为要抽条长个子,今年入了冬,反而吃一点就觉得饱了。不知道是不是不会再长高了。”
她靠了靠赵栩的胳膊,抬起头比了一比,很是遗憾:“六哥比我高出一个半头,何况你还能再长高呢。”
赵栩垂眸看着她,唇角翘了起来:“这样极好。在你面前我乐意低头。”
头一低,就在她鼻尖上啄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