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扶着李朝烟下了轿子,傻笑道:“嘿嘿,还是姐儿英明。出门的时候,是燕草撺掇着我要姐儿坐车子来,说什么上回魏国夫人特地嘱咐过,二姐儿和三姐儿现今大了,做事都得讲点排场了,我这才非叫人去套车子不可。要我早知道今天大街上热闹成这样,索性连轿子也不叫了。姐儿不是最喜欢热闹,我们就走着来。”
李朝烟看着这丫头说傻话,手指点了点她脑门:“我是喜欢热闹,可又不是喜欢人挤人。能省点脚力,我干嘛自己走路。”
两人说话间,已进了面前这家“山水李家”药铺子。
这家药铺是专卖口齿咽喉药的,李朝烟有个才十一岁的妹妹叫李朝云,咽喉总是疼痛。吃别家的药总是不见效,独独这山水李家的咽喉药最管用,两天吃下去,保准她便不痛了。
朝烟昨日见到朝云时,她正喑喑哑哑地说不出话来,说是咽口凉水都疼。
“行,我明儿上马行街给你抓药去。”朝烟摸了摸妹妹的头,微微地笑了。
李朝烟是个爱热闹的小姑娘。今年刚刚十四,但因年幼失恃而早早当家,学着管家务事几年,从去岁生辰开始正式拿了管家对牌。
家里人口简单,算得上主人的就只有父亲李诀,她,她妹妹朝云,和出外赴任的长兄留在汴京城里的妾室姜五娘。父亲没别的妾室,并尚未续弦,朝烟在几个精明能干的女使婆子的帮持下,把家里管得也算是井井有条。
虽说李诀把外院的账目单独叫人管着,并不让女儿插手大数目的财务,但朝烟爱自己揽点管家杂事做。譬如说,家里的三娘子李朝云要口齿咽喉药,朝烟大可以叫女使或杂役出去跑腿买了,可她偏爱自己上街游逛,便时常借了给府里办事的由头出门去。
今日也是一样,在山水李家报了朝云的症状,抓了几副药出了门,她便把药塞到秦桑的手里,再给了两个轿夫吃茶钱,叫他们自个儿去吃半个时辰的茶再回来。她在马行街上还得好好游一游呢。
买卖零嘴吃食的,在马行街的白日里数最多。
秦桑护着李朝烟,不叫她被人挤了去。
朝烟走走停停,在贩夫们手里买了水晶脍、糍糕和团子,都叫秦桑拿着。满街的摊子她都逛过去,看到自己嘴馋的,或是想着朝云爱吃的,统统不问价钱就买下来。买得秦桑两只手都捧满了,才想着不在街上逛,而进到九曲子周家的店里去了。
这九曲子周家的店向来都是朝烟来马行街时必进的。这是马行街上最大的卖南食的名店,上下共两层,下层是平头百姓们来吃点小点会坐的通席,上层便是富贵人家的隔间雅座。
按着朝烟的身份该是坐到楼上去的,她却偏爱市井的热闹烟火气,不喜欢楼上冷冷清清的感觉,拉着秦桑在一众粗布麻衣中坐了下来。
茶博士迎来,问客官吃点什么。只消看李朝烟的打扮装束一眼,就晓得这是位贵人,可马虎不得。
“便是有蛤蜊、螃蟹什么的,今日时鲜到店,客官要不要尝尝?”
朝烟一笑:“吃不来腥气的,做点江南的团子果子来,再弄点茶。”
茶博士诶诶两声,去后面吩咐菜了。
秦桑在府里不能跟朝烟同桌用膳,但朝烟每每带她出来,知道她爱吃爱玩的脾气,就许她随性一些。想坐就坐,想吃就吃,不讲究府里的规矩。
于是两碟子江南小点,秦桑一个人就吃了大半。
吃饱喝足,才想起今日出门已经太久。她看看楼外,跟朝烟讲:“姐儿,我看着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今天坐了个凉轿出门,要是落雨可不好了。要不我们回去?”
朝烟看着桌上空了的碟子,笑道:“你自己吃饱了便想走,我还没玩够呢。那两个轿夫也吃茶去了,我们自己抬轿子走吗?”
秦桑指了指外面:“那两个早就吃好茶了,在外头等着呢。”
朝烟便朝门外望一眼,轿夫果真等在外面。
“半个时辰这就过去了?好吧,也省得爹爹老是说我乱跑,我们回府吧。”
她这话一说完,听见天上一声闷雷,还真下起雨来。
这日奇怪,早上艳阳高照的,午后就风吹雨打。走街串巷的货郎经纪们都避雨去了,马行街上的人一下子散了大半。卖伞的小贩突然便生意大好,拎着篮子卖果子的妇人们拿篮子挡着脑袋都往自家跑。
九曲子周家是大店,门口摆着彩楼。两个轿夫站在彩楼下,跟轿子一道等着自家小娘子出来。
秦桑去付了茶水钱,把今日买的一堆东西重新抱回到怀里,跟着朝烟出了门。
这场骤雨来得猛,雨势不小。
轿夫身边的凉轿已经被雨浸透,是坐不来了的。
秦桑便抱怨道:“早知道坐个暖轿了,上头还有层帘子挡挡雨。这下可好,轿子坐不来,只能撑着伞走回去了。”
轿夫在四面看了一圈,指着对面一家店,跟朝烟讲:“二娘子,那里有卖伞的,要不我去买伞来?”
朝烟自然同意,那轿夫便淋着雨,跑向街对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读者们来到新的故事《汴京风雨下西楼》。
本文原名《满天风雨下西楼》,取自《谢亭送别》中的“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写这个故事的原意,是我想用文字来复现一千年前的北宋,写一写仁宗年间的名臣荟萃,也写一写经济、文化、科技都达到了巅峰水平的盛世云烟。为了写好这个故事,我查阅了很多资料,记下笔记的字数也许比这个故事的正文字数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