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她早知自己会如此紧张,就不叫他了!
本是看着他的眼睛渐渐低沉,看到他手里的药,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许大官人也来配口齿药?是有病痛?”
许衷看了看手里提的药,解释道:“非我病痛。是我母亲这几日牙疼不已,寒舍离此不远,我便来给她抓点药。”
“哦!大官人纯孝,如此严寒,亲自来药铺!”朝烟赞佩。许衷一看就是豪富之家,豪富之家不会缺下人。抓药之事,下人来就好了,何必亲自来。她全然忘了自己也出身名门,还不是常常亲自出门给妹妹抓药。今日天寒地冻,她还不是带着妹妹出门来了?
这么夸许衷,倒也像在夸自己。
许衷便又笑了,只是笑意中不见轻哂,满是愉悦:“那么娘子呢?”
“嗯?什么?”朝烟又紧张地看向他。
“娘子怎么也冒着风雪来此?”
朝烟反应过来:“哦!我…我妹妹咽痛,我带她来瞧瞧。”
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妹妹还在边上。忙看向一边凳子上坐着,傻乎乎看着她与外男说话的朝云,给她介绍道:“这位是许大官人。”
朝云不似朝烟。她是个不太乐意同外人说话的人,只是跟许衷见了个礼,又坐下了。
外头有个小厮,便是给朝烟拿伞的那个平西小哥从门外进来,走到了许衷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娘子莫怪,我店里有些许杂事,需得走了。”许衷道。
朝烟当然没理由再拦他,做了个万福:“大官人慢行。”
这下许衷是真要出门了。他身材高大,走了几步,就即将跨出店外。
朝烟看着他走出门,又看着他再一次折步回来,停在她三尺远的地方,问她:“尚未请教娘子芳名?”
朝云本已在喝茶了,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这两人。
外男问女子闺名,这是不太合适的!虽她自己本就不太喜欢那些琐碎的礼法,平头百姓之间也多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但她心里还是浅浅吃了一惊。
朝烟不曾多想,他既然问了,她就答:“朝烟。我名李朝烟。”
“多谢娘子。”许衷朝她一拜,低下头,掩住了眼中的玩味和笑意。
不等朝烟想明白他的多谢是在谢什么,眼前人已不见了。
第10章 莫惜
大夫给朝云把了脉,问了诊,给出了判断:“小娘子这是阳盛之状。肝为刚脏,内寄相火,体阴用阳。阳热亢盛,肝火久旺,易喜凉怕热,口苦咽痛。若要根治,便是要调理肝火的。肝火下去,咽才不易肿痛。”
朝云心里纳闷:什么叫阳盛?嗯?
朝烟问:“那,饮食用物,有没有什么禁忌?”
“自然是有的。”
大夫一一列举,说的每一件都是朝云爱吃的。
而大夫又荐清热下火的饮食,每一件都是朝烟爱吃的。
等配好了药,朝云低着头跟着朝烟出门。唉,为了治好这咽痛的老毛病,看来她要舍弃那些炒羊肉了。好在大夫所说之中留了一样兔肉,说是兔肉清热,是可以吃的。
不过回到了府上,朝云牵挂的就不是吃什么的事了。她总是在心里默默琢磨在药铺里见到的那个大官人是谁,又是怎么与她姐姐认识的。
她不关心旁人家的事,可却很想知道姐姐的事。可怜她咽喉未愈,要问也问不出话来,交谈不便,硬生生熬了好几日,等猛药把她嗓子灌得能说话了,才到入芸阁去。
朝烟正在看书,孟婆婆敲敲门,把朝云带了进去。
“姐姐?”朝云脑袋探进门内,左右看了一圈。
姐姐正闲趴在小榻上,身边坐着靠墙睡觉的秦桑。
难得这主仆两人安安分分在家里呆着,又是这样悠闲之景,像是古时的隐士。朝云便想,她也要在小书房里弄个小榻,上面要铺一张虎皮,天天躺上头吃牛肉。
朝烟忙招呼她过来:“云儿?快过来。外头冷,进来暖暖。”
秦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看见云姐儿来了,又见着孟婆婆站在门边,吓得立马站了起来,退到一边儿去站好。再看孟婆婆时,发觉她老人家已经板起了脸,想必今天又要被她说“没规矩”了。
朝云招了招手:“秦桑,你出来吧。我要和姐姐说话。”
秦桑便看看朝烟。
“去吧。”朝烟说。
于是秦桑和孟婆婆一道出去,朝云上了榻,和姐姐并排趴着。榻上虽然垫了垫子,手肘撑着还是觉得硬,朝烟便给她拿了个软枕,让她垫在肘下。
“怎么突然到入芸阁来了?今日不用上学?”
朝云两条腿翘起来,前前后后地摆动:“范教授说早梅开了,要带着学生们去赏梅,还要一人填一首《双红豆》。他们都去了,我就来姐姐这里。”
“赏早梅,填词会,多好的事,你怎么不去?”
“才不要同他们一起去。”朝云换了支手臂支撑,“吟诗作赋,有什么意思。”
她不喜欢这些。要咏物,宁肯咏黑云、咏甲胄。梅有什么好咏的?
朝烟便伸手指点她的额前:“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你不是最爱高适,他都在诗里写梅,你同范教授去看梅,不也是高适的知音了么。”
朝云一哼:“这诗同梅又没什么干系。家塾里那帮人爱作《梅花落》,我与他们话都不想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