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衷不客气地收下。
救了朝烟,是一件大有功德的事。
魏国夫人亲生的女儿早已出嫁,而身边常常见到的姑娘家也就朝烟、朝云两个。比起姨母,她更像这两个姑娘的母亲。
在梁王城,王娘子的人匆匆忙忙说了几句,告诉她朝烟遇了险,她立刻也就奔来了。
知道是许衷救了朝烟,她先不作他想,总要给许衷点什么好处,多是赏赐金银珠宝。不想这样一问,问出这人竟是马行街的那位许大官人,是东京城出了名的豪商。他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的,那便赏他一个许诺,用她的一根簪子。
许衷没有故作清高,该收下时便收下,也令魏国夫人高看一眼。只是,将恩报请之后,便要再细问几句了。
“大官人今日如何会在这里?”她问。
“重阳登高,路过此处。”
“哦!大官人的确有武人风范,登高之日,也随身带着兵器。”
她的目光瞟向许衷的金枪。
朝烟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没想到姨母竟还会察觉到这个!
重阳登高,恰好贴身带了金枪,还更恰好撞见朝烟与西夏人,说来也怪了。
在她原本的设想之中,该是许衷从强人手里救下了她,然后王娘子意外撞见,于是王娘子说给宴会上其他的夫人们听。这般一来,许衷对她李朝烟的恩情,便有了许多人知晓。
不想假戏变成了真险,这小林子里面竟然真有强人。还不是一般的强人,冒出的两个,还是从西夏国来的细作!
今日变故实在太多,她已然不知晓该怎样面对。
说到底,胆子实在还是不大。一遇到事,就得手里攥着点什么才舒服。通身的难受都汇到手心,帕子、衣裳等统统能任她揉捏。
她紧绷着脸,盯着姨母与许衷。
两个,都是她顶顶在乎的人。
而许衷轻松解释:“本是要去与友人切磋武艺的。行路至此,听得娘子在呼救,便持枪过去了。”
“哦!”魏国夫人道:“实要多谢大官人出手相救。大官人不仅是李家的恩人,也是我冯家、曹家的恩人。”
“夫人不必客气。”许衷一抱拳,打断魏国夫人的自报家门。
这一片有细作出没,便算是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
朝烟还怔怔坐着,魏国夫人看着也觉得心惊又心疼,再三谢过许衷之后,便吩咐人把马车套上,先送朝烟与王娘子等人回府。
秦桑和王娘子的女使早已到了,只是魏国夫人与王娘子都在朝烟身边,这两个女使也不方便凑上去,再问方才怎么了。只是看主人们都神思凝重,须臾,又坐车回府去了。
只有魏国夫人与许衷单独讲了几句话。无朝烟在场,她也遣走了自己的侍从,便好直话直讲:“大官人同我家烟儿,是不是早就认识?”
魏国夫人毕竟长朝烟这许多岁数,又见惯了人情往来,见着这种事,只消一眼,心里便有了些评判。
许衷与朝烟这事,旁人看不出来,她难道还看不出来?
便是看着朝烟走时,对许衷投去的那一眼,便能猜出个八成来。
许衷眸光凝了凝。便是他,也不曾想到魏国夫人会这样问。
她直说,他又何须遮掩:“不瞒夫人,衷曾与娘子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几面之缘?”
“是。”
这是真话。确确实实只几面罢了。
魏国夫人微忿:“我的烟儿是千娇百贵长成的,虽你与她只几面之缘,怎的舍得让她涉险!幸而今日她终无大碍,不然……”
“……”许衷默默良久,而道,“衷亦悔恨。早知今日有如此事,绝不叫李娘子置身于此。”
“你知道便好。若有下次,绝不饶你。你该知道,不说李家,便是曹、冯两家联手,也足以毁你许家基业。”
魏国夫人的警告,许衷在朝烟还在时便听出来了。
他很庆幸朝烟能有这样睿智的长辈。
“夫人放心,绝无下次。”
魏国夫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许衷在原地,手中的金枪锃锃发亮。
他也会怕。
若是今日有一点差池,那么朝烟就会出事。
魏国夫人说得没错,朝烟是千娇百贵长大的,本就该一生无虞。
出了今日之事,让他心中又悔又惊。
西夏的细作,竟已能到得了东京近郊了!
魏国夫人的车架不再前去梁王城,而是追着朝烟的车马进了东京城,去到了州桥投西大街。
李诀不在府上,王娘子与朝烟出了门,李家的下人们本可以轻松消遣一日,不想二姐儿和王娘子这般快得回来了,回来之后一语不发,匆匆回了入芸阁去。
下人们问同样面色深沉的罗江,想知道姐儿和王娘子怎么了,谁知罗江还呵斥了他们,叫他们都做自己的活儿去,不准凑在一块儿。
片刻之后,魏国夫人的车又到了。
魏国夫人是国朝之中顶顶尊贵的诰命夫人,慢待不得。门房通禀之后,下人们便要端茶倒水准备着了。可她与朝烟一样,进府之后什么也不说,由孟婆婆引着到了入芸阁去。
“烟儿!”魏国夫人一进门,就抓紧了朝烟的手。
朝烟已经回过神来了,只是头脑还怔怔,心里也不大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