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幼便聪明,读的书多,见的人也多,会识人了。你想嫁给谁,姨母便同意你嫁给谁,只要那是个男人,只要那男人是你认定的。姨母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你的。便是嫁过去了觉得不好,姨母再把你接回家里住。你表姐如今成了国母,你也是天底下最委屈不得的小娘子。”
姨母几句话,就把朝烟又说哭了。
天底下最委屈不得的小娘子……
她还以为,姨母会骂她,或是说她不懂事,哪里晓得姨母会说出这些话来。
叫她心里又酸又暖。
而当夜李诀回府时,在家门口见着魏国夫人的车架,也觉得意外。
魏国夫人又找了李诀说话,简单把白日的事讲给他听。自然不会说许衷与朝烟提前安排之事,只道是幸得许衷路过,才救下了朝烟。
此事虽不曾让外人知道,但当时也颇有几个下人瞧见了,王娘子也在边上。
李诀管不上这些,心里只有着急:“那烟儿如何?她伤着没有,请大夫来看过没有?”
“中丞莫急。烟儿毫发无损,也请大夫来开了药。午后小憩了一会儿,如今已经无恙了。”
“那便好,那便好……”李诀舒出一口气,“那个许…许衷,救了我烟儿,实在该好好谢谢他!”
魏国夫人便又说了说许衷的身份:“是有本领的儿郎,既有武功,又懂礼数。”
“是个举子?”
“东京城里行商的。”
“行商的?许衷?”李诀一琢磨,“是马行街那个许家的许羡真?”
“是他。”
此事之后,不及半月,许衷便登了李家的门。
李诀颇感意外,因此前他送到马行街许家的谢礼都被许衷一一退回来了,还以为许衷是有侠心,并不曾把那日之事放在心里。
正厅招待,竟看见许衷身边还有个身着紫褙子的妇人。
在东京城中,穿紫褙子的妇人,通常都是给官亲宫院说亲事的,算是最好的媒人。
李诀皱眉,但还是把礼数做全,先再三谢过许衷救女之恩。
但当许衷说出来意时,李诀却唰地站了起来,怒视着许衷。
心里许多话想说,无非是骂他妄想,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出不了口。李诀不是说粗口的人,也不愿意坏了自己的涵养,只是额上青筋都跳出来了。
他要找个托辞,赶紧把这许衷和媒人都打发走:“我女儿婚事,须先问过她,才能给个答复。”
李诀心里想着:烟儿平素便不喜粗糙武人,哪里会瞧得上他!
他胸腹里头都有一团火气。许衷,就不说年纪匹不匹配了,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一介商贩,竟敢来求娶御史中丞的嫡出长女?李诀觉得,自己的官也是白当了!
许衷与媒人出了李府,那媒人的脸就拉了下来:“大官人啊,我早就说了,这李中丞是朝廷重臣,而你…你只是….李中丞绝不会答应这亲事的!你这茶水钱,我真是不好挣呢!”
许衷拿出一锭银子:“此事艰难,辛苦大嫂了。”
银子沉重。
媒人接过钱,转而又笑了:“不过大官人气量非凡,又有丰神俊姿,想来多下点功夫,这亲事也不是说不成的。”
许衷温和一笑:“还望大嫂多加留心,若别有什么人到李家来提亲,也请知会某一声。”
又拿来一锭银子。
“诶,诶,好,好!”媒婆笑得更欢,“大官人放心,这东京城里,老身就帮您盯着李中丞家了。”
而许衷回了自家,便不再有脸上柔和的笑意。
平西问道:“大官人这是没说成?”
他淡淡:“自然。二娘身份贵重,不急。”
平西又道:“老太太在佛堂等大官人了。”
许衷更了衣,到佛堂,既是与母亲梁氏说话,也是陪她吃个饭。
梁氏自许衷之父逝世后便常居佛堂之中,前些时日,梁氏胞弟一家自山西到了东京,她才从佛堂出去过一阵。如今胞弟一家安顿下来,便又住回佛堂里头去了。
许家很大。佛堂也很大。
一般人家自家的佛堂,都会加个小字,称做‘小佛堂’,来和外头的佛堂区分开来。可许家的佛堂却难以冠上这么个不贴切的字,只能孤零零叫做‘佛堂’了。
梁氏多年礼佛,虽人比从前瘦了些,可看着状貌更加精神。
“你去李府了?”梁氏吃的是斋菜。
许衷陪着她,桌上也不见荤腥。
“嗯。”
“与李中丞说了?”
“嗯。也不算是我说,媒人说得更多些。”
“那李中丞如何说?”
“李中丞并不同意。”
“嗯……”梁氏心里毫无意外,可难免失落,“李家门楣高。实在是我与你父亲拖累了你,若是你不必打理这些家业,便还能有朝廷官职在身,好歹是个班直。那李家二娘既然是你看中的,想来不会差。请媒人之事,你尽管多花点银子,花点功夫,叫她们好好说说。唉……若是你父亲不出事,你早已成了家。真是我们拖累你。”
“母亲何谈拖累。羡真身为许家人,就该撑起许家门庭。我与李家二娘之事,母亲不必忧心,终有解决之道。”
“我儿自决断便是。母亲老了,只想你一生无虞,不要像你父亲那样福薄命短。你好好的,母亲便也心里安泰。”梁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