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芾大吃一惊:“会吗......他们也会想要?”
“为何不会,曾先生,王先生,还有那些太学生,你想过人家吗?”
“......完了,”半晌,欧阳芾颓然坐倒在凳上,面浮悔色,“我做人真不应该。”
穆知瑾掩唇笑道:“是你真不应该做人。”
欧阳芾指着她:“你骂我。”
穆知瑾打掉她的手,笑道:“小傻瓜,快点帮忙干活吧。”
欧阳芾本以为自己偶尔毒舌一两句,然而她发现,穆知瑾才是真毒舌。
第六日时,彩棚前停下一架豪丽考究的马车。
车内年轻女子掀开一角帐帘,望灯烛遍地,乐声喧天,回身对母亲道:“外面真热闹。”
“年年都这么热闹。”晏氏不禁笑她少见多怪。
“前面有卖字画的,”女子望见温家画楼前搭的彩棚,道,“娘,我想下去走走。”
“有什么好看的,还能比得上家里的画不成,”虽这样说,晏氏却未想真拘着她,遂向坐在车前的婢女唤道,“采儿,你陪着清殊一块去吧。”
富清殊踱至彩棚下,见有人正手拿不大不小的竹圈,往空地中间的诸多摆饰上套。“那是什么?”她问。
“那个是套圈,套中任意数目者皆有礼品相赠。”欧阳芾站在她身边,解释道,“娘子要玩玩吗?”
富清殊摇了摇头。见周遭众人皆盯着套圈者的动作,她虽有些兴趣,却也害怕被那样盯着看。
欧阳芾察觉出来,道:“娘子何不试试那头的灯谜,猜出了一样有奖。”
她带着富清殊来到灯谜底下。本以为这样颇似大家闺秀的姑娘,应对猜谜这类游戏较为拿手,谁知对方竟远远超乎欧阳芾的预料。
“好厉害!”欧阳芾对着连过三关的富清殊发出由自内心的赞叹,“娘子如此才华,不如留下首诗,参与评选,以娘子的文才,没准真能得到欧阳公的字画。”
富清殊微微笑道:“还是罢了,我虽有心,但女子闺阁内的文字,还是不宜流于外界,展露人前。谢谢你。”
欧阳芾被她婉丽笑容摄到,一时附和道:“......娘子说得是。”
富清殊在摊前徘徊良久,最终买了只绘着花鸟的纨扇,拿在手里,路过彩棚时,又不禁朝套圈那处望了眼。
“娘子想玩吗?若是想玩,我可以和娘子一块玩。”欧阳芾观察道。
富清殊奇道:“你与我一块玩?”
“但我套得不是很好,正常发挥下一个也套不着,娘子别笑我就好。”欧阳芾力图拉低她的心理预期。
富清殊喜悦道:“不会,我也是头次玩,也不一定投得好,怎会笑你。”
“那我们试试?”“好呀。”
这把欧阳芾投得乱七八糟,竹圈斜飞,一个数目也未套中,富清殊倒是套得一个香囊,套中时,周围有捧场叫好的人,富清殊被采儿拉着胳膊夸赞,脸上笑容洋溢。
温仪瞧了眼默默走回她身边的欧阳芾,轻飘飘道:“对漂亮姑娘很好哦。”
欧阳芾挽住她手臂,羞涩道:“所以我对四娘最好呀。”
温仪在她下巴一勾:“小嘴倒甜。”两人于是一同笑歪。
对欧阳芾来说,这仅是一小小插曲,要得等到年中富弼回朝,婶婶薛氏带她赴富府家宴时,她方能知晓,这位同她有过“套圈之谊”的女子,乃是当朝宰相之女。
然对目前的她而言,有另一事更值得她发愁——
正月初一,曾家三兄弟于彩棚下各题诗一首。
初二,御史官吕景初题诗一首。
初三,知制诰刘敞、其弟刘攽各题诗一首;文彦博之子,凤翔府佥判文恭祖、尚书都官员外郎文贻庆各题诗一首。
初四,前宰相梁适之子,屯田郎中梁彦回、国子博士梁彦开题诗。
初五,前宰相庞藉之子,庞元英、庞元常题诗。
其后以此类推,不一而足。
欧阳芾望着满目诗篇,忧心忡忡,觉得自己给叔父出了难题。
整整七日,收集诗作一百九十二首,欧阳芾与温仪等商量后,不得不将宣布胜者之日推迟至一月以后,不然她担忧自己叔父纵熬夜赶工也来不及在元宵前看完这么多诗。
至公榜之日,温家画楼前赏诗传抄者甚众,一度到达堵塞道路的情形,倒真遂了温仪的愿,“赶得上勾栏瓦子过节时热闹”。
其后数年,皆有后人模仿此般活动,乃至变换花样,繁多名目,各家争奇斗艳,夺人眼球。然而那时欧阳芾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了。
正月十三,天朗气清,风疏云淡。一连在家歇了六日的欧阳芾终于再次走出家门。
她是日晡时出的门,转过条街,去了王安石的家。
开门的是位仆妇,言家主尚未归来。欧阳芾稍感意外,这个时候寻常官员应当归家了才是。
门后探出颗小脑袋,王文筠一身素净粉袄,望着她道:“姐姐?”
“哥哥公事并不忙,但他每回喜爱多留一会儿,看完书再归。”
王安石家素淡简朴,几无装点,一颗庭梧在此季节已叶片尽落,露出高大遒劲的枝干,在天空映衬下略泛着白。
“姐姐可以在这儿等一会儿,哥哥应该很快便回来。”王文筠道。
欧阳芾坐在前厅,好奇道:“和甫也不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