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青想起上次在天香楼中柳琴风的戏语,不由得尴尬道:“不,我是来找柳姑娘你的。”
“哦?”柳琴风吐出一口气,眼波流转,“陆公子不是嚷嚷着要见这潇湘馆的老板吗?怎么又说来见我了?”
陆元青一笑,“这潇湘馆的老板不就是柳姑娘你吗?”
柳琴风缠绕发丝的动作一缓,才冷哼一声,“谁说我是这潇湘馆的老板?”
陆元青认真地点点头才道:“如果柳姑娘不是这潇湘馆的老板,而潇湘馆的姑娘又都如柳姑娘这般待客的话,恐怕潇湘馆就快关门大吉了。”言罢还像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以示无奈。
没想到柳琴风闻言却是扑哧一声笑起来,“你这人不俗,又有趣,我很中意。里面请吧,陆公子。”
从外观看,这潇湘馆与普通的青楼妓馆并无任何不同,花红柳绿,极尽奢靡诱惑之态,可是陆元青如今置身的这间屋子却清雅得很,就仿佛饥渴的行路人在荒芜的沙漠中孤独地行走,然后一座绿洲突现眼前,令人有说不出的舒畅之感。
这屋子看起来极像一间书房,但是没有笔墨纸砚等物,有的只是棋盘、琴谱覆盖的古琴、风情无限的仕女屏风,屏风后隐隐约约透出奢华的床帏幔帐……这是柳琴风的房间。
馆主屋内熏了香,陆元青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与刚刚堂中令人神魂颠倒的香味截然不同,只觉得令人呼吸格外舒畅,脑子也清醒许多。
陆元青坐了半盏茶的工夫,柳琴风推门而入,阳光撒在她的身上,给她奢艳无双的锦绣女衫镀上了一圈唯美的金边。她站在门边,似是低头笑了笑,那笑很浅,却比在天香楼饮酒时的笑更加迷人。
陆元青有些呆呆地看着她的笑,并不自觉地也绽开了一抹笑。
柳琴风走到了琴台边,随意地将上面古老的琴谱一挥而下,漫不经心地跪坐下来,拨动了一根琴弦,“我知道公子因何而来。”
陆元青微笑着点点头。
柳琴风又道:“我不知道的是,公子为什么来?”
这话乍听起来很是矛盾,但是陆元青却很明白柳琴风指的是什么。
这汴城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而柳琴风所在的妓院,又是迎来送往人员密集之地,而那所谓的消息,也正是经过这样的场所,在城中蔓延开来的,所以陆元青猜测,柳琴风应该已经知晓了刘府发生命案的消息。而以潇湘馆那位夕露姑娘与刘府接触的密切程度推断,陆元青此刻上门也不该是为了别的事,所以柳琴风说:“我知道公子因何而来。”
但是这本是夕露的事,又不是她潇湘馆馆主柳琴风的事,所以她说:“我不知道的是,公子为什么来。”
像是为了印证陆元青的猜测一般,柳琴风又道:“夕露不在。”
陆元青点点头,“夕露在刘府,所以必定不在潇湘馆。”
柳琴风疑惑地看他一眼,“所以陆公子真的是来找我的?”
陆元青一笑,“有时候查案也并不需要非从有嫌疑的人开始入手啊。”
柳琴风扣住琴弦,“陆公子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陆元青轻啜了一口茶,讨好地笑,“很多很多,多多益善,比如说夕露姑娘的来历。”
柳琴风“嘿”了一声,“她可是自愿卖身潇湘馆的,我可没干过逼良为娼的勾当。我这潇湘馆里其实最是公平,你来我往,全凭自愿。”说罢轻佻地一钩琴弦,一音流泻而出。
陆元青似是好笑,“哪有女子心甘情愿要做娼妓的?”
“这个陆公子你可就不知道了。”柳琴风走到陆元青身侧,玉手轻搭他的肩膀,“俗话说得好,人各有志,别人和你选的路不同,但未必就一定是错的呀,不是吗?”
一阵香馥气息袭来,令人闻之欲醉。陆元青看着柳琴风近在咫尺的脸,快速眨了眨自己的眼,却突然一叹道:“你何必非要如此呢?”
柳琴风抚上陆元青脸颊的纤纤玉指猛地一顿,似乎连身体也猛地颤抖了一下,一根银针自陆元青指尖出现。柳琴风本是要扎向陆元青脑后的“百会穴”,可是也不见陆元青有什么动作,此刻这根针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刺入了柳琴风的“肩井穴”,刺得不深,仅有三寸,却极准极稳,令柳琴风瞬间动弹不得。
柳琴风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极为恼怒地瞪向陆元青。他干脆视而不见,缓步走至仕女屏风之后,将柳琴风极为轻手轻脚地安置在床榻之上,又给她盖上锦被,口中还念念有词:“虽然汴城桃花已开,但是这早春还是冷得很……我就冷得很,还是盖上被子好些。”而后他一边放下床帐,一边叹道:“你这样做根本帮不了她,就算没有我,那聪明的沈大人也会将她查出来的。柳姑娘还是暖和舒服地躺好,我们谈谈如何?”
第六章汴城神医
从潇湘馆出来时,天已擦黑,陆元青走出几步,忍不住回望,复又苦笑摇头:柳琴风一定是气得无以复加了吧?以她的脾性,以后见面他最好小心些为好。
已经这般晚了,不知道刘府中的宋玉棠见他没有遵照沈大人的吩咐看住自己,是不是已经暴躁得七窍生烟了?不过在回刘府之前,他还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对此案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莫愁堂透出的光亮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尤为令人觉得温暖,陆元青站在莫愁堂的门口已经有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