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文不知道雪镜是怎么编出来的,但他清楚是什么样子的,立刻便跟大哥和二哥说起这个来。
李青瑞和蒋立平拍着大腿叫好,从前见到的雪只有不厚的一层,很快就会化掉,那个时候没注意到看雪还能看的眼睛疼。现在见识到了,也知道了厉害,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说完立刻便动手准备做,牦牛毛没有,他们能把麻绳拆成麻线,还有雪兔毛和棉线!
同李青文那里打听清楚,一群大男人捏着线开始摆弄。
李青文不懂针线,只是动嘴巴,他不经意的瞥到放在桌子上的桦树皮,心里一动。
他拿了一块桦树皮割成长条,举着长条树皮在大哥眼睛上比划了一阵,用指甲在皮上画两道白印,再放在桌子上,用刀在白印处割出两个细缝。
李青文再把东西贴在大哥的眼睛上方,问能不能看清楚,李青瑞说右边的孔有点小。
又用刀子修改一番,这次合适了。
在长条树皮左右两侧扎个孔,各系一条线,弄好了扎在李青瑞的脸上。
大部分被挡在树皮后,左右两边的眼睛只露出一条细缝。
被线绳弄的烦躁的众人一看,立刻就叫道:“哎,这个好,这个好!”
割几下比织东西可简单多了。
李青文拿回来的桦树皮立刻就成了抢手的宝贝!
只可惜现在外头暗,没法试效果如何,得等到出太阳之后。
江淙回来的晚,好再李青文留下了一块树皮,要不然都没有他的份了。
在桦树林时,为了装其他东西,也怕太重,树皮当做垫子,只在爬犁上铺一层。
手慢的就没有,马永江就是其中的一人,他看到李青文给江淙弄,不甘心的哇哇叫,“你这也太偏心了!”
李青文奇怪的看着他,“我要是不给我哥,给你,那才是偏心偏出八百里地!”
胡立川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嘿嘿笑着,“他的意思是,在他心里,你排在江淙后面八百里!”
马永江斜眼看他,“那你应该在几千里以外的老家!”
胡立川伸手压着马永江的脑袋,“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马永江丝毫不惧,冷冷的一笑,扯着嗓子喊:“头儿,胡立川欺负我!”
不等蒋立平反应,胡立川立刻收手,笑道:“哥给你闹着玩呢,你咋还当真了……”
见他俩互瞪彼此,李青文开始解释用线绳编制雪镜的好处,俩人挠头,他们又不会,就算知道了又能咋样。
老邢头刚从热炕中醒过来,听他们说话,开口道:“南边窝子那里有女人,这针线活还得找女人才行……”
一听这话,大家反应各异,有茫然的,有兴奋的,还有摩拳擦掌的。
有嘴巴快的问道:“这地方,哪里来的女人?”
老邢头咳嗽一声,道:“你们之前的流犯里,有几个女人。”
接下来,不管有没有得到桦树皮的,好些个都去问那些流犯住在哪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像是蒋立平这种有家室的人,自然不凑这个热闹,看李家那四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恍若未闻的样子,“听说是官宦之家的女眷,真真儿的大家闺秀呢,你们不跟着去瞅瞅。”
李青瑞笑了笑,“我一直在外头跑,自己的媳妇和孩子还看不够呢,哪里有空闲瞧别人。”
李茂群也摇头,没攒够娶媳妇的钱,他不会随便看别的女子。
李青卓一直端着医书旁若无人的看,并没有听到这话。
李青文现在满脑子都是咋样赚钱,咋样能让江淙的眼睛好些,对别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江淙稳稳的坐在炕边,正试着脸上的“雪镜”,丝毫不为所动。
看着一群人哄哄的跑了,老邢头喃喃道:“女人哪里比酒好……”
没过多久,那些人又回来了,兴奋的说刚才答应帮他编东西的女人声音多么好听,身段多么窈窕……
一堆男人在一起说女人,说着说着难免就会越来越下流,越来越露骨。
李青文有点不自在,默默的站起来,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加点柴禾。
江淙突然开口道:“我们清闲日子怕是不多了,周大人说很快就会出去巡防,过阵子得操练起来。”
这话一下就把气氛给冲散了,刚才还说的热火朝天的人登时开始唉声叹气,又得出去,还要跟那些士兵一起!!
蒋立平看了江淙一眼,这差事不是得过一阵子才开始吗,说了让大家先好好的过个元正节,怎么现在突然说了?
他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下,难道是因为刚才说的话……
应该不至于吧,哪个男人不说点荤话?
嘶,江淙好像真没说过,但从前大家伙说的时候,也没见他制止啊。
这个雪镜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很快大家都有了。待日头亮的时候,带着出来试试,很多人说不太舒服。
戴这个确实是没有之前那么刺眼,甚至盯着某一处的雪看一会儿也甚大事,就是冷不丁脸上带这样一个东西,不得劲,最重要的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缩小很多,十分不习惯。
李青文也带着走动了片刻,同样觉得不适。
这个没办法,一开始都这样,只能长期带着,尽量早点习惯。
毕竟比起这点不舒服,保护好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江淙的眼睛比别人更敏锐些,他带上不久就察觉到这东西的好,尤其是盯准雪地中猎物的时候,视线更容易集中。
从那以后,只要出门,他就一直带着李青文给他做的雪镜。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腊月最后的几天,虽然是阶下囚,即将要到重要的日子,也得热热闹闹的过。
大梁的个地方风俗习惯差异很大,就从节日来说,并州过年是最重要的日子,但洪州那边元正节才是新年,元正就是并州那边的大年初一。
所以,两帮人凑到一起,重要的日子就变多了……
为此,大家再次出去打猎,当然不会走太远,就在周围几十里左右。
这次打猎,雪镜的好处大家都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都对李青文竖起大拇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出这么好的办法,真是后生可畏。
李青文不免有些赧然,并不是他多聪明,只是比别人看的东西多罢了。
因为这里住下很多人,附近没有大的野兽,只有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野物,打猎没有啥太大的危险。
即便处在这隔绝人世的冰天雪地之中,除了他们以外的人也在打年货。
官兵们早几天就出动,他们人多,气势足,到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跑了挺远的。
还有其他的流人,从前不见他们出来,这两天李青文在外头看到过好几次。有去河里弄鱼的,也有想打猎的,只可惜他们看上去并不擅长做这些,一直没有什么收获。
就在李青文暗暗打量那些人的时候,他们其中的几人找到蒋立平,说想要用东西跟他们换点鱼和猎物。
蒋立平是个很爽快的汉子,即便对方能给的只有些干蘑菇和果子,也愿意捕鱼同他们交换。
那些人说了不少感谢的话,文绉绉的,有些李青文都听不太懂。
等他们走了以后,蒋立平长出了一口气,粗声道:“跟他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太难受,简单直白点多好,非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脑瓜疼!”
抱怨完,他就带人去捕鱼了。
江淙领着打猎的人回来,两个爬犁都装满了,先去见周丰年,留下一些,剩下的在官兵的眼皮子底下拉回来,也没有人拦着。
爬犁上全是野鸡和兔子,多是真多,就是收拾起来有一点点麻烦。
老邢头两手拎着收拾干净的鸡和兔子,偷偷跑去同伙房的人换了些白米、酱和盐。
那些人看他脸都炸了一圈,哼哼道:“听说你和那些流犯吃住在一起,看来日子不错啊,浑身都是荤油味。”
老邢头常偷着和他们换酒,不在意的道:“你们要是想,也来一起凑个热闹,不过可不能空着手,最好带点酒和菜啥的。”
“我呸!你个老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滚,被发现我们也得被骂!”
“等等。”伙房的头儿叫住他,道:“兔子皮都去哪儿了,那可是好东西!我们几个天天起早贪黑的在这里忙乎,脚都冻坏了,想做几双兔皮靴子,你要是拿来,我给再装三十斤盐。”
他们伙房的大概能估摸出粮草的情况,库里的盐多,用盐这块管的松,他们揩点油水,不太容易被发现。
同住在这里,普通士兵的日子未必比流犯强多少,好东西上头还不够分呢,他们一点捞不着,只能做些发现之后不会被重罚的小勾当。
老邢头知道蒋立平他们缺盐,答应下来,说定后,摇头晃脑的走了。
伙房里的人赶紧把鸡和兔子重新收拾,一边咧着嘴,一边嫌弃鸡毛没褪干净!
他们这些人虽然守着锅灶,能比别人多尝一口两口,谁也不敢明目张胆,都是偷偷摸摸的,哪像现在,几十斤肉,他们能敞开肚皮吃到撑!
并州那边腊月的习俗很多,别的不说,扫房和清理灶灰必不可少。好不容易有个大晴天,特意停下灶里的火,李青瑞和李青卓掏灰,李青文和李茂群去打水洗衣服。
李青文从前穿的都是棉布,洗起来很容易,这粗麻布衣服不一样,浸水之后硬邦邦的,俩手都有点洗不动。力道大了,水溅的到处都是,弄湿了身上,那才叫一个难受。
李茂群也是个粗糙的汉子,恨不得一件衣服穿到稀碎,他十分敷衍的把衣服在水里揉搓一遍,差不多就捞出来开始拧。
李青文看他洗衣服仿佛是在涮毛肚,稍微放多一会儿好像就老了。
他正不得章法的折腾,江淙回来了,接过他手里的衣服,李青文终于得到了解脱。
忙碌了几天,过年这天大家伙都没出去,盘坐在炕上说话,将往事诉诸于口,心里头积攒的那些思念之情才能得到纾解。
李青文一边听,一边分心想着家里的事情。
算算日子,他们离开村子已经好几个月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不知道家里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他们哥几个把家里钱都拿走了,爹娘他们应该会多做点糖卖钱吧,要不这个年都没法过了。
李青文悄悄的把这个担忧跟大哥和二哥说了,俩人都笑了,让他放宽心,今年家里比往年好的多,肯定能过个好年。
说归说,一转脸,李青瑞就问道:“仔儿,咱们走时,你还记得家里还有多少高粱糖稀不,那玩意还能卖多少钱?”
李青卓也问,“邱大哥说没说下次啥时候来拿糖?”
李青文:“……”合着都是在强作镇定啊
离开前,李青文在家里的日子多些,仔细算了一下,家里的粮食应该足够多,过年前这几个月卖几次糖,手头应该有些钱。
听有人喊说差不多该做饭,李青文立刻下炕道:“我来,我来!”
不是李青文自大,这一群人里头,除了他,没一个做饭好吃的。为了过节准备那么多东西,可得好好拾掇出一顿来。
他一去灶台,江淙也很快就过来了,反正就隔着一道火墙,做饭也不耽误自己说话和听人说话。
为了过冬,兔子和鸡吃的都挺肥,李青文挽起袖子,挑了最肥的几只野鸡,把肚子里面的油脂掏出来,放在锅里开始炼。
他们的菜刀不怎么行,李青文剁不动肉,就让江淙把兔子和鸡该切的切,该剁的剁,然后用盐给腌上。
老邢头换回来不少盐,李青文放的时候一点都没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