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守夜都是坐在火堆边,李青风坐一会儿没意思了,便把绳子交给李茂群,自己拿着火把去看骡子和马,还把钱家的牲口清点了一遍。
火上烧着一个泥罐,里面装的是高粱米,没多少,就是随手抓一把,守夜的时候困了或者饿了,倒一碗喝下去醒醒神。
李青风喝了几碗,肚子都是水,想去旁边放水,却看到一道身影“唰”的一下闪过。
“什么东西?!”李青风喊了一嗓子,李茂群激灵一下,拿着火把便跑了过来。
其他守夜的人和躺下的人被这一嗓子惊醒,起来一看,又有一头牛倒在血泊中,依旧是脖子被咬断,但还有微弱的气息,肚子上有道深深的伤口,显然刚被咬不久。
出现同样的状况,很多人吓的睡不着了,李茂贤让他们睡不着也躺着,要不白天赶路会很困乏,这次换他和郭大永来守夜。
到了早上,没有人或者牲畜再受到突然袭击。
受伤的牛还是死了,这次没有丢下车,而是由钱家的家仆来拉着。
郭大永他们看着地上几百斤的牛肉,丢了太可惜,要切下一块到时候煮着吃,李茂贤没让,被野兽咬死的猎物最好别动。
李青文和李青宏把地上的药粉又重新捧起来放到罐子里面,留着以后继续用。
原本以为顶着太阳就够难受的了,走着走着,天突然黑下来,很快,倾盆大雨从天上砸下来,几息之间,所有人都被浇成了落汤鸡。
雨点太大了,砸的人睁不开眼睛,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鞋子里的水多的能划船。
几只山羊可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吓的咩咩只叫。
可是,这里漫山遍野除了草啥也没有,更没有避雨的地方,站在原地被雨浇,和赶路被雨淋没甚区别,但是差役们无法在暴雨中辨认方向和路,不得已,便停下来。
李青文他们倒是带了油伞,可都浇透了,再撑伞还有啥用,就这么挺着吧。
所有人都在抱怨雨下的没有征兆时,李茂贤在队伍后头看到了几个黑色影子,远远的,一直跟着他们。
李青风被叫过去,仔细看了看,也没辨出来到底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那玩意,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被盯上了。
把羊交给李青宏,李青风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后头扔去,离的太远,根本砸不到,但那些东西却察觉到了,不再往前走。
李茂贤把这事告诉给差役,差役破口大骂,却无计可施,那些东西不靠近,他们也没法动手,在这荒野之外也不能抛下流犯去抓那些东西吧。
没办法,只能任由它们跟着,好消息是,再有半天,就到前头驿站了。
雨停后,地上湿滑,十分不好走,大家都拼力赶路,后头可是跟着喜欢咬断脖子的野兽,走慢点可就没命了。
到驿站后,所有人都累瘫,跟着郭大永来的两个年轻人痛哭流涕,再走可就真活活累死了,十分后悔来这一趟。
郭大永也同样很累,没有安慰他们,只说现在回不去,只能咬牙往前走。
李茂贤让他们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晒干,要不身子遭不住。
都是大男人,全都脱光,把衣服用杆子撑着搭到房顶上。
除了身上的衣服,车上的东西也都湿了,亏得李茂贤有先见之明,怕路上雨淋,把种子啥的都放在了猪脬子里面。
麻袋里的高粱米都泡汤了,没办法,只能全都倒在盆里,用清水洗,然后放在锅里炒熟,味道就不提了,能填饱肚子就行。
李青风和李青宏穿着大裤衩子把羊拉到驿站后院,讨了草料给它们吃,这些羊只走道不能吃路边的草,瘦了一圈。
李青文提着水桶到马厩,给骡子和马用刷子从头刷到尾,虽然明天赶路又会弄脏,起码它们现在很舒服。
甜枣用尾巴轻轻的扫他的胳膊,它已经熟悉了李青文的味道,只要靠近就会表现的十分亲昵。
在客栈修整半日,再离开,后面跟着的东西就没了,队伍里的牲口也没有再遭殃。
李茂贤和李茂群找那两个哭的眼睛红肿的年轻人,轮换着帮忙挑担子,这样他们还能缓口气。
越往北走,能看到的野物就越来越多,兔子什么的就不说了,狐狸、狍子、黄鼬和獾子每日都能看到,也能看到大的野兽,但它们并没有攻击人群。
每晚都能听到狼嚎声,虽然很远,但心里依旧瘆得慌。
李青风终日挎着弓箭,射出去不知道多少回,终于打到一只兔子,高兴的吼了好几声,声音撞在远处山上,又折返回来,回音不断。
虽然万分小心,李青文还是被毒虫子咬了,手肿的像是馒头一般,手臂抬起来都费劲。
李青宏十分害怕,担心他会像那个人一样恶化,哭的太凶,再加上太阳大,差点晕倒。
李青文赶紧安慰他,自己的没那么严重,起码手臂上还有知觉,这毒虫的毒性并不太大。
带来的药膏比较管事,抹上去,一日便慢慢开始消肿,两日后手恢复原状,然后李青宏就遭到李青风的嘲弄。
快到密林时,李青文一下就精神起来,这里他熟,过去这里再行些时日便到地方了!
此时的密林和他前两次经过时截然不同,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遮天蔽日,藤蔓攀爬的到处都是,林中野兽极多,却看到人会逃走,路边的野果不少,但不认识,谁也不敢吃。
这一路吃干粮吃的馋极了,有人说把野果喂给羊尝尝,李青风用眼刀差点把那个人给穿个透心凉。
密林中的蛇很多,时常抬头就看到树枝上盘一条,他们把驱虫的药粉抹在身上真管事,但钱家就有人被咬了,好再蛇没毒,这才逃过一劫。
走出密林后,明显开始冷了,虽然还有太阳,但早晚冷的人直哆嗦。
这一路,李茂群不止一次感叹,以后再赶路最好在冬天,除了冷,没这么凶险。
走的人困马乏之时,看到了远处一队骑马的士兵,士兵正在周边巡视,告诉他们,还有三十里便到地方。
这三十里不远不近,他们当天还是没能抵挡,第二日不到晌午,一行人站在缓坡上,看着面前一望无际宽阔的绿色,以及夹杂在其中那道不高的石墙,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这片人迹罕至之地,是所有人新生活的开始!
随着人走到石头房子那里,官兵接过路引,看李青文,诧异的道:“你竟然又来了?!”
李青文抬起被晒的通红的脸,笑着道:“官兵大哥,以后还请你多关照。”
官兵刚点头,看到他们身后脏兮兮的羊,眼角抽了抽,这是拖家带口跑几千里地过日子来了?
如果他问出口,李青文必定会给肯定的回应。
官兵检查完放心,李青文飞快的向着牛棚走去,李青宏看着四周,惊叹道:“这、这也太大了,这么多地竟然全是野草!”
遗憾痛惜之情,溢于言表,李茂贤十分理解他的心情。
李青文还没走到牛棚,旁边有人担着两块捆草走过来,那人突然停下来,把扁担扔下,大喊道:“李青文!!”
李青文回头,齐敏就扑上来,一把将他抱起来,“好小子,你真来了!”
李青文自认个头不矮,并不明白为啥大家都喜欢把他抱起来。
好再齐敏也累了,只抱了一下就放下来,兴奋的道:“一路上没遇到啥危险吧。”
“还好。”李青文催他赶紧把草挑起来,同时把爹爹和三哥四哥介绍给齐敏。
齐敏惊呆了,没想到李家这次换人来,长辈都到了,立刻同李茂贤招呼道,“叔,我是齐敏,跟江淙他们一起的,之前多受你们家人恩惠!”
李茂贤道:“我儿子们也受了你们很多照拂。”
虽然有很多话说,但齐敏知道他们这一路累坏了,不再耽搁,立刻前头带路。
李青文兴冲冲的四处看,问江淙他们在哪里。
齐敏说出去打猎了,李青文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他已经到这里,想见江淙只是早晚的事。
老邢头正依靠在牛棚晒太阳,瞅着对面来了一群人,以为是刚发配来的犯人,眯着眼睛打量,总觉得齐敏身边的小子有点眼熟,再走近些,终于看清楚了,猛的直起身。
李青文却早早的看到了他,中气十足的喊道:“老邢头,偷着喝酒了吗?!”
老邢头咧着嘴上前,李青文笑嘻嘻的躲开他张开的双臂,揪了揪他的胡子。
老邢头并不生气,笑眯眯的把门打开,“累坏了吧,赶紧进去歇歇。”
马车骡车停在外头,刘家兄弟和郭大永他们背着东西进屋,老邢头帮着卸车。
这个时候大家伙筋骨都化成水了,别说挨着牛棚,就是躺在牛棚都不想动。
第50章
六月出发,八月末才到,从并州酷夏走到边城的秋末,李青文的生辰都在路上过的。
千辛万苦的走到了地方,他们这一行一个人没少,真的可以说是万幸!
进到熟悉的小屋里,李青文只着里衣躺到炕上,眼皮死死的黏在一起,嘴上还在说着,“他们人回来喊……”
几个字没说完,已经酣然入睡。
李青风这样向来精力充沛的人也扛不住了,但他还忍耐着,告诉他们,这羊一定不能吃,以后还要下崽。
李青宏跟齐敏他们打过招呼,呵欠连天的也歪歪斜斜的倒下。
刘家兄弟和李茂群更别提,呼噜声都快把房顶给掫开。
炕上铺好的褥子一条条的挨着,郭大永他们走这一路,身上脏的都发臭,没去占别人地方,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就睡下。
李茂贤倒是还能撑的住,齐敏给他舀热水洗脸,洗脚,让他赶紧睡一会儿,醒来正好吃饭。
等他们这些人都躺下了,齐敏让老邢头把该炖的炖上,该煮的煮上,自己赶紧飞奔着去外头,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老孙他们离老远的就听到齐敏的喊声,喜的立刻跑出来,他们正要往马厩奔,齐敏喘着粗气,道:“他们都睡着了,这个时候回去就只能听到呼噜声。”
老孙他们又捡起镰刀,追问道:“都谁来了,路上没事吧?”
“倒是没人受伤……他大嫂有身孕,青瑞大哥没来,青卓去京城了。”齐敏也跟他们一起割草,道:“他三哥和四哥还有他爹来了!”
老孙等人目瞪口呆,这老李家个个都有种啊,这么远的道,说来就来,连老子都不示弱!
半天之后,大家合上嘴巴,齐敏道:“茂群叔,还有他们亲戚,村子的人,一起有三十多个。”
老孙等人搔头,这里是啥好地方?!
晚上刚黑,李茂群和李茂贤醒了,齐敏他们赶紧把炖的烂糊的兔肉和狍子肉一盆盆的端上来,脸盘大的碗里装着高粱米饭。
他俩把其他人喊起来,虽然这一觉还没解乏,但他们也饿极了,爬起来看到有恁多肉,半梦半醒的就开始吃起来。
一口下去,大块肉进嘴,油脂化开,香的真跟做梦一样。
李青文的腿酥软的像是面条,站不起来,他坐在炕上,迷迷糊糊问江淙回来了吗。
老邢头给他舀了一碗米汤,道:“还没,出去打猎哪有那么快,得几天。”
李青文把温乎的米汤喝了,栽倒在炕上,又睡了过去。
“唉,这一道可累坏了。”老邢头摇着头道。
其他人也都是强撑着,吃完再接着睡。
第二日,李茂贤先醒了,看屋里没人,跟老邢头说会话,知道齐敏他们去割草,找了把镰刀也去了。
李青文和李青风到底年纪小,到边城后,心里憋着那股劲没了,俩人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这样昏沉过了一两日,李青风先活了,跟着齐敏他们往外跑,不到晚上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