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下就想起林秀芸,赶紧飞快的跑了上去。
河边的女孩听到了动静,回头一看,决绝的冲着河里而去。
马永江这些日子没白受苦,他吃奶的劲都用上,跑的很快,飞起一脚,将要跳河的女孩踹到一边。
为了救人,情急之下,他力气也就没收住,女孩被踢出去好远,一头栽在雪地里。
马永江气喘吁吁地走到近前,数落道:“你都能走到边城了,还有啥苦吃不了的,年纪轻轻为啥要轻生,你这样死了,对得起你的爹娘?”
此时落在他后面的李青宏也到了,想要将人扶起来,女孩却狠狠的拍掉他的手,咬牙怒道:“你们两个男人平白无故对一个女子动手,真是猪狗不如!”
李青宏愣了一下,“他是为了救你啊,你死都不怕,还会怕挨一脚?”
“谁要寻死了?”女孩脸脏兮兮,看不清模样,但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眼泪,眼睛里的怒火却是快要烧起来,她吼道:“我是去捡掉到水里的桶!”
李青宏转头,果然看到打水的冰窟窿里飘着一个木桶……
这人应该是想打水,不小心把木桶弄掉到水里,估计是不敢踩着冰去取,才在这犹豫徘徊,结果被他们误以为是要跳河。
马永江傻眼了,支吾着赔不是,女孩捂着受伤的左臂,气哄哄的站起来,不想搭理俩人,扭头就走。
“唉,你的桶,你的桶不要了?”
马永江喊了两声,女孩头都没回,他现在知道自己误会了,而且那一脚也很重。
“你追上去看看。”李青宏道:“我取完桶去找你。”
马永江闷声的应着,跟在女孩身后,问道:“你胳膊咋样,要是疼的厉害,我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你的好意心领了,就怕你找大夫看完我胳膊就废了。”女孩余怒未消,“你别跟着了,今天算我倒霉。”
马永江把人踢了,自然不能就这样走,就远远的跟着。
李青宏把水里的桶捞上来,打了大半的水,拎着快步追上马永江,俩人跟着女孩走到一片木头棚子旁边。
这一片住的都是新来的流犯,没有房子,自然也不能冬天盖房子,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捡了破烂木头,用木头枯草搭成一个个上头尖下头宽的小草棚。
女孩却不往前走了,戒备的看着两个人,道:“木桶还给我,就算两清了,你们走吧。”
李青宏把装着水的木桶放在她跟前,道:“这事咋着都是我俩冒失,手伤的要是厉害,你过来找我们……”
说着,他指了指住的地方。
听李青宏这样说,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立刻和缓许多,“你们是住在那里的呀,我爷爷那天不小心摔倒,你们的人帮着背回来的,他还说身体好些就去道谢。”
他们那住那多人,也不知道女孩说的哪个,客气道:“都是落难于此,该相互帮扶。”
原本女孩是防着躲着他们,看李青宏和马永江俩人不似坏人,反倒不急着走了,她像是在犹豫什么,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半晌开口向俩人道谢并道别,吃力的拎着木桶离开。
俩人站在原地,看她进了其中一个小草棚,这才转身往回走。
吃饭的时候,马永江问谁背了一个摔倒的老头,刘家兄弟中的老大连嚼好几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道:“前阵子,我看一个老头在雪地里薅草,不小心摔倒,半天起不来,就把他背回去,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其他人都摇头,那刘老大就应该是帮了女孩爷爷的人,马永江问道:“他家几个人?”
“我就看着俩,一老一小。”刘老大道:“除了爷爷还有个孙女。”
马永江一愣,首先想的是,这爷孙俩走到边城来得受了多大罪,然后想的是,他们要在这里咋活。
他没再出声,闷头把碗里的饭吃完,跟李青文说了一声,跑出去找周瑶。
这一日,李青文如往常那般练字,忽然觉得屋子里越来越暗,这才上午怎么就黑了?
他放下笔,出屋子一看,天阴沉沉的,雪花飘落下来。
惊蛰都过了,并州这个时候都该明显暖和了,边城积雪不见化,反而还下雪,这里的天气,可真是莫测。
想着今年的春种,李青文脸上不由得多了抹忧色。
李青文站在门口,看着远处有几个人站着,他爹好像在跟不认识的人在说什么。
就在他准备过去的时候,李茂贤和那几个人说完了,一同向这边走过来。
李茂贤拿了两袋粮食出来,那些人接过粮食道谢,背着就走了。
“爹,这些人是干啥的?”李青文问道。
李茂贤把手里的铜板递给他,“他们的口粮被克扣,肚子饿的受不了,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咱们这里有余粮,拿钱跟我买。”
李青文也知道,官兵有好有坏,江淙他们刚来时,也被鲁刚刻意打压,还有林秀芸的遭遇……
他们在这里不用钱,没甚必要卖粮食,再者,就算缺钱,卖的也应该是药材和毛皮,轻易不会动粮食。李茂贤之所以答应买,是不忍心看那些人饿肚子,那滋味不好受,他很清楚。
这场不大不小的雪下了好几天还没停,看着屋里绿油油的小苗,李青文急了,背书的时候心不在焉,练字时神不守舍,常常看外头的雪发愣。
这样下下去,雪四月份怕是都化不掉,今年的庄稼可咋种啊。
李茂贤看他这样反而笑了,“种地本就是看天吃饭,急也没甚用,这种子还没下地,你就这般坐卧不宁,这一年怕是难有安心之日。”
李青文当然担心,他从前没种过地,本就没啥底气,再加上边城的天气难以捉摸,他心里一直飘飘忽忽的。
他一直以来都叫嚷着种地,事到临头,才发觉种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李茂贤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仔儿,这世上之事都急不得,像是你背书,得一个字一个字的记,练字得一笔一划的来,着急忙慌没用。”
李青文闷闷的点头,没有再硬着头皮看书,去灶间做饭。
待李青文凝神静气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后,第二天,雪就停了。
雪停后,日头一天比一天的亮起来,照在脸上的暖意也越来越足。
干松的雪慢慢塌软下去,偶然一脚擦下去,还会滑,鞋子沾染半湿不干的泥。
再过几日,去河边取水,能听到冰层断裂的清脆声响。
这一切都昭示着,边城的春天快要来了。
这里冷的时候真的冷,热的却慢,下面的地都被化的雪水浸透了,上头的雪还倔强挺着。
李青文身上的皮袍还没脱,早晚还是很冷,只有中午那一阵子是最热的,这个时候换衣服,可容易受凉。
刘老二就是脱的早,不小心被冻着了,生生的灌了两天药汤子。
这些日子,不用再育苗,马永江不知道跑去哪里,除了吃饭睡觉看不到人影儿。
他们这房子周边几十步之内的雪早就被铲光了,所以雪化后,门口还是干松的,李茂贤把带来的石灰洒在房子外头和屋里阴暗的角落。
春杀一虫,胜过夏杀一千。
边城这边的虫子,他们可是领教过,一不小心还要命。
周瑶在安阳关也吃过不少虫子的苦,她特意拿了一些草药,让他们研磨之后撒在外面墙根处。
从过年到现在,李茂群终于学会了做酒,他人前人后都恭敬的叫着董明师傅,比他小的董明一开始不自在,叫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李茂群来不及为这事高兴,就得干净开始收拾翻地。
李茂贤和郭大永那些人天天拿着镐头去地里,这刨刨那看看,察觉到地慢慢解冻后,便开始赶起牲口翻地。
李青文的读书和练字全都停了,每日去地里,把高粱地里翻出来的茬子拔出来,敲掉上面的土,剩下的根须扔到一堆,这是极好的引火的柴禾。
碰到没翻到的茬子,还结结实实长在地里的,就用二齿镐子刨下来,这个就有点费劲了,不但刨起来下力,刨出来带着大块的土坷垃也不容易敲下来。
蒋立平他们这些人,分到七头牛,七副犁杖,李茂贤和李茂群还有另外五个人扶着犁杖,剩下的全都在地里砸茬子。
其他流犯还在想着,春天来了,能挖野菜充饥,李青文他们已经翻了好几天地了。
砸茬子不轻快,也不是特别累,因为要把根须上的泥土敲掉,所以地里尘土飞扬,眉毛上都挂着厚厚一层,一不小心就会迷眼。
待砸茬子的追上了翻地的,大家就驾车到地里,把一堆堆的茬子抱到车上,然后拉回去。
翻地最累的牲口,虽然很急,但李茂贤也不会一直用牛,该歇的时候必须得歇着,要不牲口也会累坏。
牛歇着的时候,他也不停手,拿着二齿镐子去地里,把大块的土给敲碎,要不种的时候碍事。
李青文这些日子只会出现在三个地方——炕上睡觉、田地干活、灶台前做饭。
他们翻了近千亩地,官兵才开始给流犯发农具,而这事李茂贤等人已经去给郭大永他们开荒了。
去年秋收急,只顾得上把李茂群田地旁边的野草烧掉,耽误了一个冬天采翻地。
因为要种地,吃食上就随意了些,天天都是粥、肉片和蘑菇汤,大家没有一丝怨言,要是像往常一般在家里,还吃不饱饭哩,更别提肉了。
伙房的人看他们辛苦,端了两盆腌菜过来,他们的腌菜尤其咸,干力气活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口了。
老邢头抽空也来帮忙,结果把脚给崴了,周瑶给他揉了两天,才将将敢下地。
第64章
开春后,边城早上还很冷,马永江从炕上爬起来,喝口稀饭,先去喂马喂羊。
把甜秸秆倒在地上,羊低头开始吃,马永江正要走,突然停下来,盯着羊肚子看了半天,面上阴晴不定。
李青文和李青宏正在把二池镐子上面的泥往下咔嚓,就看到马永江急匆匆跑回来,“不、不好了,羊好像病了。”
俩人吓了一跳,这羊可是他们不远千里赶来的,好不容易熬过冬天,咋开春的时候倒下了。
丢下手里的东西,俩人飞奔着去了马厩旁边,李青文还在想周瑶会不会给羊看病,李青宏转悠了一圈,道:“没事,羊揣羔子了。”
“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马永江脸红了,尽量给自己找补道:“我们家那边没有养羊的,没见过羊生崽,我答应青风照看它们,生怕有一点闪失。”
李青宏点头,用秸秆和枯草把这个小羊圈垫一垫。
三只母羊都揣崽了,肚子有的大有的小,它们看上去比人跟早的适应了边城的气候。
雪还没完全化完,边城起风了。
出去巡防的流犯终于回来了,但等待他们的不是休息,而是迫在眉睫的春种。
江淙他们和一些官兵没回来,听说去了更北边,顺利的话一两个月后才能到营地,不顺利的话就没准了。
这荒野上,没有树,没有石头,开荒不难,就是垦完得把草根给捡出去,放在地头晒干,要不这玩意可顽强,沾点泥土就能再长出来。
刘家俩兄弟和郭大永他们每人先开了十五亩,一行人开了三百多亩,听起来吓人,但七张犁杖下地,也就是几天的事。
秋天开荒翻地是最好的,但是他们错过了,今年的产量必定得少,即便是打同样数目袋子的粮食,一袋子粮食也得比李茂群他们的轻个几斤到十几斤。
这是他们种了那么多年地的经验。
陈文正给乱糟糟的流民分配地,结果一过来就看到他们这平整好了上千亩地,砸了半天嘴,“唉,一看就是老把式,这地整的看着心里就舒坦。”
他问李青文还缺啥东西不,李青文说要是有多余的犁杖,先借两张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