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好和事佬这身份,搅和稀泥暂且不提,那已是后话。最是关键之处在于,人一定要有点眼力劲。全无后顾之忧地凭自己说话,八面玲珑的人不会干,和事佬最大的特质,那就是机逢灵活、左右逢源。
这会儿,小交警瞥了眼身边的徒弟:“没其他事,我们先走了。”
柳建明巴不得,“好的好的。”他难得言语如此恳切,语速中缓,全是假象。真正是他内里的压抑情绪,换来了面上极端的和蔼:
“这回辛苦二位了。”
“哪里,哪里。”小交警推了推徒弟,忙不迭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幸好穿着是便装。若是寻常制服,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全不方便。
等他们走了,一直看着的申媛不紧不慢地说:“你真打算给张天弱付全部医药费?”
柳建明戏弄地低哼:“何止,我还打算给他介绍工作。”
申媛这才扭头,收了目光,眼在柳建明的跟头。既没有了反对也没有了肯定,说:
“你以为帮我摆平了我家难缠的穷亲戚,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么?”
“没想过。”不冤枉的说,简直是天大的冤枉。这一通子无妄之灾,他柳建明说什么都绝不接受。
“哦?”
“你要是开心,我就开心。”柳建明看了看申媛,说:“你要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好,你冲着我骂就好。我全数接受。情绪总有一个发泄的出口,我不介意当你的垃圾桶。”
他声音里有一股子平淡处置的淡然意味,外在不表现出来,那是他最精的地方。其实是暗藏那投射而来的视线之底,隐隐地告知申媛:我多管闲事也好,弄巧成拙也好,都是我心甘情愿。你若是觉我不妥,尽管来骂就是。
这当然要申媛啼笑皆非:“你希望我来骂你?”
“打我都希望。”
半开玩笑一句话,让申媛听了,不以为然地轻挑了一只眉毛。说:
“你不怕张天弱缠上你啊?”
悠悠然站着的柳建明,神情那叫一个无风无浪,闻言拿眼瞥了一下申媛。
“我对我自己的驭人之术。”说到这个词,柳建明自己也不觉又自笑一回,“还是颇有信心。”
柳建明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天赋异禀,还真是有独特的一套见解。很大方面师传他家老头子老柳,哪一回可曾失手,这么颇自信地想着,又伸了手。把申媛整个人带过来,一手按在墙上。
他低下头去:“我说完了,这回到你。”
他本人对申媛那个藏藏掖掖、看起来好似神秘之至的问题多感兴趣。
“你真想听?”申媛一抬头。
柳建明迎上她的视线,“当然。”
申媛毫不客气,“明晚的事,是你说的。我叫你做什么都会做了?”
“当然。”柳建明又是一句直截了当的肯定答复。语调不加起伏,也没有过分造作的抑扬顿挫,仿佛签合同那样,还是终身无悔制。
见他这副模样,申媛动了戏弄之心:“那你把头靠下来。”
“嗯?”
“耳朵凑到我嘴边。”
柳建明字字带笑,睨着她:“这么快开始行使你的权力了?”
“明晚生效。”一顿,申媛慢悠悠说:“你到底想不想听,建明。”
柳建明掐了掐申媛的裹着外套长袖的手臂:“这称呼已经成了你的杀手锏了?”
“建明,你太高了。”申媛仍不理会,不以为然道:“你凑下来,我再跟你说。”
那副腔调好似是受了光天化日之下的委屈,什么时候,他的身高都能成她委屈的点了。柳建明耐不住她,头颈一低,不觉轻轻凑了近。
“建明,你下面的那条疤。”
话才开起一个头,让柳建明已经心生讶异,心里头是颇为讶然。连忙又去听,挨凑得更近。
这回,申媛不慢不快、年轻动人的声音便有如沐春风,一不留神儿,流进了柳建明的耳朵里便让他为之一愣。
“你看到那条疤,脑海里要记起我。”
柳建明经不住问,“什么意思?”
“你自己猜。”
“撒尿?”柳建明看着她那副样子,拿捏不准她的几分心思。
怎么忽然提起这遭子事了,他柳建明也是颇不得其解,百思一样没有个答复。
申媛忍不住笑,伸了手,左左右右地轻声细语拨弄他的衬衫领子。摸到了柳建明的锁骨:
“谁说只有上洗手间了。”措辞倒是好听了多,不似柳建明那样直白切入,“除了解手一个功能,不还有另一个用处么?”
柳建明有点明白了,又仍犹疑:“释放情绪?”
释放?申媛悠悠然笑:
“对啊,不要忘记我,建明。二合一的时候都要记住我的脸。”
这句话很妙,听在耳边,有一刹那的潜意识会认为好像是在催眠。声音很轻,淡淡的,却是字字清晰地递进耳朵甚至心房之间。
待柳建明消化干净,想说点什么,字才酝酿到嘴边等不及吐出。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这两位。”
听见声音,他们回头去看。
之前的小护士拿着一本病历卡正狐疑地站在那儿,望着他们瞧。柳建明松了手,改将墙上压着的一半重量倾正,听小护士说:
“这里有一份签名需要家属签字。”
她说话已经很算礼貌得体。申媛接过了看,略略扫了几眼,是办理住院里的一些额外手续。她平挑了眉,语调轻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