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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在这个即将分离的夜晚,他说亏欠父母、亏欠老师,唯独并没提起和她相关?
——嗯,在这个回忆如云涌的夜晚,他捡了整个故事里唯一不带纷争色彩的说,说说他卡壳了的年少、青春。
(接上章)
“我妈要回帝都了。”王芊挂着抹诡异的笑,看她爸。
心里莫名一沉,王初似乎能猜到她的下一句——
——“我也去……”
当然不是去过暑假,否则神情、语气不是这样。
他拉过玄关边的小凳子坐下,看她,眼底是沉沉、浓得怎么也化不开的愁霾。
垂眼、又抬起,看她……
“交换生、实习都在那边。”她拉过小饭桌前的椅子,在他跟前坐下,淡淡回视他。
他很轻的【啊】,像回应、像莫名的没有意义的语气词、像有点上年纪的老人日常无意识声带颤动音,把很多话全堵塞住。
他一直以为,在这里,他们会有四年时间,结果,才两年?
因果、他都明白?这么淡定?没话想说?见他久久没说话,她把话挑得更明些,“王初,我、不会回来了。”
“不是还有学分、论文答辩、毕业手续……”他极快接话;
“嗯,呵,”她失笑,真是王初同学,稔熟流程,“但不会来这了,”她抬头环视这方小屋,“下下月合同刚好到期吧?”
他点头,去年到期续租,房租涨了10%。
“你还会在这?还是回老家?相亲?结婚?”
“不知道。”他懒淡淡的说,为了她出来,太突然了,他真不知道;这事,至少学期初她就得筹备、报名和对方学校联系了?他寻思那时发生了什么?其实也不重要了,事实比原因重要得多,他连心也淡淡的。
父女俩像是在聊【分手】?只不过现代社会,越来越成熟的男女情侣好聚好散,他们这种跨了不该跨的线的……
她眼里有不浅淡的怨、恨、气。这让他既惊怵、又有微弱而复杂的庆幸。
亲手带她、陪她近十二年——不、不只。她总从他回老家那年算起,其实,她几个月大就到他们家。
她问过他,他备考时她在哪?
他说,他抱着只小熊背单词。(见第8章)
整整两年:高二、高三。白天由奶奶带;他放学回来扔下书包,急忙去把她抱回自己房间,让奶奶休息,晚上就睡在他床边的小木床上。
奶奶很想让他清静复习,但被她哭闹了一天实在倦乏,妈妈下班回家还要做一大家子的饭,他自己做的孽自己受,抱着哭个不停的人儿背单词、刷题,一开始,他也烦得抱着她一起哭、双手合什歇斯底里求她给他一个小时清静、一个小时就好,明天测试啊小熊;
当然,她也有特别可爱,撕纸片玩不吵他的时候,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非得被抱着来回走动、一放到床上就拼命哭的人间幼崽模式;
后来有一回他将大脑袋埋在她肚子上呵痒痒她:臭小人儿,王初同学魔功修成了。他已能在她或洪亮或尖厉的哭声中,轻松刷任一科卷子、拼八遍就记能住长长的单词。哈哈哈,臭小人儿你输了吧?
她咯咯咯的笑。
输的是他!
人生每一步,仿似都出错、都输了……
注定无法入眠的夜,回忆像乌云涌动。
中考拿了个全市第三的好名次,分到了他的罗老师开心坏了,“王初同学,一起努力,高考咱们也拿个全市前三呗”,他说好,让老师到【上面】坐——所谓的上面,指大礼堂那圈给领导、领奖老师同学坐的铺着红锦缎的桌椅。
高一军训休息拉歌时,多事吹口琴、和军官合奏吉它,又高又帅会打球又有才艺的学霸王初同学一入学就火了。
非传统文弱型学霸,虽尚未往壮里长,高高瘦瘦在球场上舒展、又极具暴发力飞奔,迎风抬头灿笑,透着两分少年腼腆、尚只知埋头学习的单纯和心思纯良的阳光;
刚刚由少年圆虎脸削出完美俊朗颊颏线、身高腿长腰背挺拔,又强势昭示着青春蜕变。
据说,女生都在说他有一对小卧蚕,给眸眼染上浓浓俊色和淡淡桃花意,一看就不是木讷正经人。
他笑得腼腆单纯,却回复传话人:谁说学霸就木讷?
任何课业都难不倒的他,有小张扬恣肆的底色。
暑假只放了十天假的高三学姐,像无聊中找乐子似的组队过来看他。
抬头,一双带勾的艳眸撞入眼帘,初中、哪怕入校后收到同为高一同学的告白暗示都是紧张娇羞的,第一次看到这么露骨的【明示】。
有意思。
——也许父女默契,同样发着呆的王芊突然问:“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起孟依为同学?”
怎么说?
整个事件,很简单,却也狗血;
和孟依为同学约会并不频,高三的她,几乎天天有测试,罗老师也盯得他极紧,他是铁定
', ' ')('能出成绩的尖子,各种竞赛给他安排的妥妥的;
记不清,爱不爱孟依为了,可能一开始喜欢吧,她那么与众不同,聪明、艳魅,小狡猾,后来,这刚萌芽的爱被孟家彻底践踏掉……
也就两次;他真有戴套的;
旅馆配的套套,质量太差,他太大太长,拔出来时,套套好像裂了——这话一点也不彰显男人雄风,这是事故、人生轨迹变异的起始。
他们并不懂得危害性,觉得射在那个小尖尖里就没事了。
——“你并不想生下我?”王芊又问。
他无奈轻嗤。
搁以前,他会和她话赶话的【对话或也可称为吵】(见第六章),但现在不了。
这事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空间】,孟依为以为是压力太大发胖发懒,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已怀孕五个月,又慌乱请假瞒躲,那段时间他英语竞赛集训,最后摊牌时,孕胎已七个月出。
到这地步,事态已非两个少年少女能左右了。饱受孟家责难的孟妈把气全撒在王初身上。
狂风暴雨如海啸般袭来。
他认错、道歉,再三认错、道歉……
挨孟妈耳光、孟依彬拳打脚踢,没还手……
他理解孟家的滔天怒火,若他的姐妹被人搞大肚子,他也和孟依彬同样反应,把对方往死里揍!所以,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家上下基本都这个态度,认错、承担一切费用和补偿,毕业后结婚。
他们质问过程,已被打骂懵的他说了句有带套,孟妈孟依彬立马冲了过来!
【这么说是我们家小为的错喽?你小流氓瘪三搞大黄花闺女肚子还不认?】孟妈重重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说有戴套?什么意思?】孟依彬咬牙切齿给了他一拳,抬脚踢踩向他胯间,【你是说你鸡吧很行是吧?能穿过套套?有多行他妈我看看!】若不是王家老大拉了他一下,他估计废了。
孟家在他们家院墙淋红油、写大字,几个亲戚围堵,不让他上学,不让王爸王妈上班。
【你爱她吗?】孟妈问。
他当众再三表达真的喜欢孟依为:我爱为为的、我爱为为……
【你凭什么爱她?你这小瘪三、啐,】孟妈妈又扑过来扯打他。
【爱个屁,他就是个鸡吧】。孟依彬恨不得踢暴他鸡儿、往死里蹂踩。
孟依为大着肚子冷冷看他,他的当众道歉和当众表达示爱,多少减轻了她在家人面前的丢脸程度,她认为,他就应该这样一次次当众表达下去。
在疲惫而无奈的说了两个月【我爱为为】后,在尊严、爱、性事与身体器官隐秘,当众一遍遍被践踏后,他什么也不说了;将近临盆的孟依为冷笑,原来他的爱只维持两个月?——后来,说出口的【爱】字,成了王初的条件反射忌讳语。
他和孟依为说不上话,他一直看她,从祈盼、恳求、到最后,麻木、略带怨恨……
再三认错、道歉、表达愿意养孩子的王爸、王妈,在孟家大闹两个月后,受不了折腾还了嘴:【话别说得这么难听,他们是恋爱,又不是强奸,要说,你女儿成年了,我儿子未满十八。】
【你这老贱逼说什么?我就去告你们强奸!】孟妈拿起凳子砸向王妈脑袋。
妈妈满头满脸血被爸爸背着飞奔上医院,他们扯住王初,不让他跟去,怕他逃跑,他使劲挣扎,那是他妈……
生他养他,在他深夜刷题时,会捧着碗大鸡腿青菜面溜进来让他趁热吃的妈妈……
孟依彬的流氓兄弟抓住他,孟依彬一拳撞向他右侧腹,他疼得满脸发白、头冒虚汗、半跪在地上抽搐——他右侧腹的瘀青就是这么来的。
王初看着地上的血迹,听着孟依彬骂骂咧咧【什么臭鸡吧、还跟我吹你有戴套】,什么东西在离他远去,关于青涩的情爱、青春的恣肆张扬,只留下尊严缺失、长久的亏欠、无法获得的谅解与救赎给这个十六岁的少年……
——剧痛、耻辱中,他眼前浮现那天、蒙蒙细雨中,少男少女看了眼旅馆大大的店招频频对视,他没带身份证,她说用她的吧,他掏了钱,她拿找的零钱买了瓶豆奶走入房间……
事态无限升级,两家扯筋动骨争吵、毒舌、扯打。他不时看着坐在沙发上观战的孟依为的肚子发呆,里面是个什么小生物?
王芊就在这时降临了。
孟妈看着这个不管她怎么闹、出气还是出生了的小皱孩儿,似乎才醒悟这是一个更大的麻烦!
最后,孟家要走了三十万,把四个月大的小芊儿留了下来。
——当然,孟妈和孟依彬费了好一番功夫说服孟依为:
【姐,带孩子走?你不复读了?我充份试探了王家的底线,基本就一老实人家,王初,乖乖绩优生罢了,没胆弃养、虐待孩子的,让他们替咱们孟家养着是最好的法子,将来有耐了,回来接她,有钱就是娘,孩子改姓孟。】
孟依为被孟依彬、孟爸拖走了。
不存在他
', ' ')('让不让生、想不想生这种说法。他背靠着墙,依然仰头看着天花板,往事并不如烟,每一幕都像撕皮扯肉,他不想跟王芊说这些:
他们家被毫无尊严的闹了大半年,爷爷拿出全付家底付了三十万、妈妈脑袋被砸破,他挨了无数辱骂、停了大半年课,这当中,没一丁点青春情爱的影子、善后的良好协商,贯穿始终的是令他至今梦魇的各种情绪发泄和漫骂扯打……
见他颓闷闷什么也不说,王芊刷开手机,点开一个语音文件,【为为,你能不能带她走?】
——他略有些急惶的声音。
她眸眼幽敛看他。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
孟依为在机场给王初发了个短信,让他带孩子过来看看。
王初抱着一脸皱皱巴巴、全身软得像没长骨头的小小孩儿过去了。
看着孟依为依依不舍、充满母爱抱着小芊儿,他说了这句话,【为为,你能不能带她走?】
那时,这个小小的整天哭的小生物,真让他恐慌,但,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大段:【我会经常去看她、我会寄钱、我不是不要她,她这么小、女孩儿跟着妈妈好点……】他给她换尿布都会脸红。
孟依为抬头看他,就如刚才王芊那般轻嗤,【我会接回她的,王初。】
他刚想说什么,王芊又点开另一段录音:
孟依为的声音:【你是说,她跟我走?】
略滞了两秒,传来他闷闷的回答,“嗯”。
“王初同学?嗯?”王芊用鼻音发了个浓浓讥讽意的【嗯?】
他又抬起头,后脑勺咚咚两下靠向墙,没说话。
他知道她眼眸里怨、恨、气的由来了,这三句话确实剪得极精准,直插王芊的死穴命脉。
她以为他会急慌慌解释,他知道这是她最忌讳的,但他默然以对,看来没法否认?死锤?
“你会结婚吧?”她突然跳到这个话题。
他看她,摇头。
她心一跳。
“不知道。”他淡淡的说,也许十年后会?老了想有个伴说说话?
她眼角直跳。
“确实得结婚啊,总不能操一辈子飞机杯吧?”她瞟了眼玄关旁的简易衣柜。
他脸色变了变。
“很好操?”虽不致于认为操飞机杯是身体背叛?但对宁可操那个硅胶玩意儿也只和她摸来蹭去,王小芊一肚子熊熊暴火。
“还行吧。操,不就那么回事,进入抽插而已。”他蹙眉烦燥的说。
【而已】,她蹦哒了两年、得不到的!
不要她的实锤录音、飞机杯、和小诊所护士搂搂抱抱,她眼角狂跳,熊杀心暴起。
“老家拆赔款都留给你自己的孩子,不用预我的。”她轻笑。
他看她,抿了抿嘴。
她突然凑近他、在他耳边用哑哑气声蔫坏坏道:“祝你生个女儿。”
“王芊!”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手用力成拳、手臂剧抖。——有些事,确实就是做不得!
……她努着小嘴,幽幽看他;他半垂眸。
良久……
“你、怪爸爸做了些不该做的事,爸爸、道歉。”他赧颜看着无法自控发抖的手。
她轻嗤,“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他就知道,她会后悔的。“正对小区门就是警局,现在对这种事私秘保护很得力。坐几年牢,如果能化解掉你的怨恨,我去自首或……”
她摇头,继续轻嗤,她发现,那股沉颓又回到他身上了,他再度抿了抿嘴,这回有点微瘪,她以为她看花了眼。
“明天下午飞,司机明天、哦,一会就过来接我了。”她说。
他点头,嘴角瘪意更重了,继而很勉强的勾了勾,对她说:“谢谢”,很短促,微颤。
……
“爷爷、奶奶,心不坏的。”他突然说。
她皱起了眉。
“是爸爸的问题。”他确实没充份估计那些争吵会消耗掉父母对孙女的疼爱,但估计到他又能怎样?他能不去读大学?能吗?能吗?
少女希冀看到、感受到甜糖,可现实千疮百孔……
他叹了口气,“都是爸爸的问题!爸爸欠爷爷、奶奶、曾爷爷、曾奶奶太多了。别怪他们。”他其实想说的是,孟依为,我操你妈!但没必要说了,其实、或者、也挺好、刚好……
有必要这样护他们吗?你不欠我吗?王芊瞳孔幽敛。
一整晚没聊说她颇想听的往事,他突然说起了罗老师:
就他们从老家出发来S市那天,特地绕去看望的老师(见第8章);
她一直从中帮忙斡旋,提请学校领导保密,让他一定要撑住,别辍学休学,别搞成高中肄业,她带奶粉来看望小芊儿,跟他父母聊了很多,安排他旁听拉下的课程……
“高考,全市理科总分并列第三,我数学多那个并列的3分。”
', ' ')('她眼睛微亮。
“可学校各种宣传横幅、布告栏、大小会上台讲话都是那人和他的老师,看着罗老师眼里的落寞,我特别难受。下了那么大的力气,终究没能让她去【上面】坐坐。”
嗯,在这个即将分离的夜晚,他说亏欠父母、亏欠老师,唯独并没提起和她相关?
嗯,在这个回忆如云涌的夜晚,他捡了整个故事里唯一不带纷争色彩的说,说说他卡壳了的年少、青春。
——某些方面他们从来不同频,变味的感情伊始于【默契的谁也没就这事作任何交流】(见第9章),一开始便造就了脆弱的以沙筑基。
……
(彩蛋接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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