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考古所
“冀教授,这是您要的赤龙墓葬群挨河遗址的壁画数据,昨天驻地连夜测量发过来的。”
一叠资料被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冲锋衣的小伙子递到会议正中儒雅的长发男子面前。
他面前放着一枚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扳指,贴着出土标签,仔细的收纳在透明纳物袋中。
冀英凯翻动着面前的报告,若有所思的询问“小陈,你对比过吗?壁画上那个祭祀场面用的确定就是这种骨戒?”
刚从大考古专业毕业的新人陈冬瑞,面对着这位所里刚从德国聘回的最年轻也最受瞩目的明星考古专家,有些紧张,但是依然掩饰不住他眼中的兴奋。
他语速很快也有些磕巴的回答道:“从图案上来看,非常相似。如果真是那枚戒指,那能说明挨河遗迹,就是传说中天神祭祀的地方吗?“
四周的学者开始窃窃私语,一个40多岁有些地中海的的中年学者,突然接过话,批评陈冬瑞道。“小陈啊,你们年轻人没有考古学者的视觉是不行的。传说中的天神沉眠之地,是当地劳动人民的一种图腾信仰,在很多民族的传说里面,石头,树和水都是神灵。龙脊山区之前应该有一个古老的部落聚居,这些遗址都是他们的遗迹,这种戒指应该就是这个部落的图腾,而挨河遗迹应该是这个少数民族的集体墓地。“
旁边稍微胖一点的老头马上抢过话来,似乎对他的观点不屑一顾。“老丘,你怎么解释挨河遗迹的万人坑?哪个民族拿十万白骨来搞图腾?你们这些人自认为科技考古,从来不重视文献资料。县治上很清楚,挨河遗址,就是个祭祀的大庙,明朝官方修来镇压亡灵的。“
丘崇民被气的面红耳赤,立马反驳:“老袁,文献只能做参考,那些古人修志哪个不是带有主观色彩的?古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完全没有科学的精神和态度!是严重的错误!省这种偏僻的流放之地,当时的官员肯定就是土司,明朝官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规模的人祭?民俗学者,你还相信挖出来的那个猴子和鱼骨头是美人鱼是不?哈哈”
袁富军非常愤怒,突然站起来,被人质疑自己的专业性,脸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丘崇明,那尸骨做了dna,你自己号称省科技考古第一人,你给我解释下,这个dna是猴子的吗?是鱼的不?你在哪里看到过这种dna链条?”
小陈在旁边左右看着突如其来的争吵的两人,一脸懵。“那个,丘老师,袁老师,那个,冀教授您看我们劝劝?”
小陈却在冀英凯的脸上看到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门口传来敲门声。“冀教授,有记者来采访您,先安排他们到您办公室了。”
“咳,我马上过来,小陈,这里交给你,和两位老师好好学习,你们先讨论着。”语音刚落,陈冬瑞就看到这位颇具艺术家气质,长发飘逸的教授毫不犹豫的潇洒起身,风一样的出了会议室,逃走了……
而此时他的办公室中,孜鱼正拿着个小本本在和刚才门外通知的工作人员八卦。
“孜鱼啊,从挨河遗迹发现以后每天都有记者要采访冀教授也,我帮你插队安排上的哦。看你怎么谢我。”
“小玟,亲爱的,当然请你吃大餐。么么哒。听说冀教授是钻石王老五呀,你是他助理,有没可能那啥?嘿嘿,你懂的,解决你终身大事。“
小玟扁扁嘴,不满的说:“怎么可能嘛,你不知道吗?人家是德国华侨财阀家族的儿子。所里人才知道,赤龙墓葬群的发掘资金就是人家投的,哪会看上我。”
听她这们聊天,坐在一边看书的路海皱眉掏了掏耳朵,给一旁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养神的甘罗说道“这些女人真八卦。”
而甘罗回复他的,是逐渐越来越响亮的呼噜声。
“哎呀,是空调坏了吗?怎么办公室里的气温这么低?”虽是盛夏,小玟穿着春季的衬衣,还不自觉的抱紧双手。
天花板上的白织灯隐隐的开始闪烁,孜鱼紧张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簇月。
气氛陷入冰点,忽然,桌上的打印机传来机械的咔哒声,自己打印起来。
孜鱼的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她瞪着大眼睛不断的看打印机,又看簇月,然后天花板上的灯忽然就熄灭了。
“呀!!出现了!!”孜鱼不自觉的叫出声来。
小玟戳了下她的脑袋,“出现什么呢?你做灵异节目做傻了吗?这是传真到了,灯一会叫电工师傅来修。”
“怎么这么黑?没开灯吗?”一个成熟磁性的声音传来,办公室里的人,看到长发温厚的冀英凯走进办公室。
小玟马上变成淑女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和刚才孜鱼面前展现的女汉子形象不同。
“冀教授,她们是城异想节目组的,想采访您关于赤龙墓葬群的事呢。”
陆海站起来,很官方的介绍道:“您好,我是现场导演陆海,这是制片宁孜鱼和摄像甘罗,那位是我们的撰稿人,方簇月。”
冀英凯点了点头,很礼貌的让大家坐下。“不好意思,因为挨河墓才刚刚开始发掘,还在保密阶段,所以我们不打算对媒体透露细节。”
陆海不甘心的问:“不说细节,就说些可以透露的如何呢?您这边也需要宣传吧?媒体的关注对您们来说不也是好事?”
冀英凯皱眉,似乎对他的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不太满意,很快眉宇间冷淡下来。
“宣传的事情我们这里有专门负责外接的宣传口,就在旁边办公室,小玟可以带他们过去看看。”冀英凯神情冷淡的看向小玟说道。
小玟紧张的马上答应:“各位跟我来吧。”
陆海挑眉,用行动拒绝了小玟的邀请,用严肃的语气回到:“冀教授,我们也是为了给省的重点文化项目做宣传,我们的编剧是以前方析文教授的孙女,我相信作为唯一一个到过天神沉眠之地的考古学者的孙女,她手上应该有你也需要的东西吧?咱们不妨看作是个双赢的交易如何?”
冀英凯显得有些惊讶:“方析文?”他这才注意到在角落沙发上脱了鞋抱着双腿,完全不抬头看任何人的瘦弱女孩。
他露出惊喜和复杂的表情。
考古所大门外
烈日下,甘罗在路边吃着爆辣鱿鱼串,孜鱼不断的拿着笔记本煽风,不断的对着甘罗翻白眼。“陆海,你别转了,我头晕。”
陆海愤怒的在原地打转,并发着牢骚。“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栏目的导演,什么只接受编剧的采访,太不尊重人了!”
“那你也别发脾气离开啊?你这暴脾气,连累我们一起吃苦,里面有空调吹多好,非要出来暴晒。”
考古所文物仓库,冀英凯正领着簇月在一排排陈列架间穿行。
“方女士,我是教授当年在莱比西大学座时的学生,教授……失踪前有没有给您留下什么呢?”
方簇月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神情恍惚,脸色煞白。从进入这个陈列室起,她就被笼罩在一种强烈的不安之中。
她甚至看到,两排的陈列架在变高变深,深到前方幽暗的深处,有些光点在向她靠近。那是只有在深海中才有的丑陋狰狞的灯笼鱼,幽兰的透明海蛇在旁边缓缓游过,离得近的时候她仿佛能感受到那种滑腻的触感。
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她开始后悔,不应该离开那个房间的……
她感受到水压越来越强,无法呼吸,她的头发开始漂浮,有巨大的东西,在黑暗深处,向着她的方向游来……
冀英凯办公室,小玟随手拿起那张传真,发出咦的一声。“怎么没有发传真的人的号码?这是什么?”
她手中拿着的,是一张漆黑深暗水底,隐约可见一个短发消瘦的女孩模糊的人影漂浮在其中的照片……
海底深处,簇月不断的坠落,隐约的,她看到爷爷最后离开家时候的样子。他背着那台很老很老海鸥牌的照相机,斜挎着沾满泥土的背包,杂乱的花白发髻之下,是苍老又老泪众横的脸庞。
“簇月,等爷爷找到了xx、……你就会好起来……你会长大,结婚,生子,看到你自己的孩子长大,不会跟你爸爸一样xx……”她努力的试图去听清楚爷爷的话语,但是总到关键的时候,就只剩下口型。
十四岁的小女孩脚下是破碎的生日蛋糕和蜡烛,不断的问着爷爷去哪里,门却缓缓的在她面前关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楼道中橘黄色路灯的柔和光线,和爷爷一起被厚重的铁门一起隔绝在门外,而她则害怕得不敢踏出这个房间一步。
忽然,她感到一丝危机。
有人影,从她身边迅速游过。她拼命的呼唤着爷爷,但是水似乎隔绝了声音,一只布满鱼鳞的青白双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臂,黑暗的深处,有深黑的发丝顺着她的手臂开始绕向她的脸庞,有的已经缠绕到她的发。
就在呼吸困难到快要失去意识时,她隐隐的看到那团漆黑中似鱼似人,干尸一样灰白的面孔,那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裂开的双唇露出灰白尖利的排齿,时空仿佛凝固,这个恐怖的存在竟然想攀附到她身上,啃噬她的脖子。
这是深海吗?逃不掉了……
她拼命的挣扎,试图脱离。却依然抵不住手臂上刺入的剧痛,血在深蓝中弥漫,似乎远处有更多的东西靠近,就在绝望之间,这个东西突然剧烈摆动,仿佛被什么力量撕裂一样裂成两半。
肺部涌入大量空气。
耳边响起的是冀英凯急切的呼喊声。
“方簇月!方簇月!”
睁开眼睛,对上的正是冀英凯狂热的视线。
“冀教授……”
冀英凯跟疯魔了一样,眼中充斥着血丝。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簇月感觉到自己的手中有着什么,摊开手心,是一枚微微裂开,温黄如玉的戒指。
而水滴不断的从自己发间滴下,滴入口中,甚至还有海水的腥臭。
父亲过世,自己吸引鬼怪的灵异体质苏醒过后从未有过的感觉,那种常年笼罩在自己身边的黑暗和黏稠感在这枚戒指从手心传来的的温润中被驱散开。而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被摇晃的吊灯拉长的影子,开始逐渐变了模样。
明万历二十年(1592),月光照进一座空旷的宅院,独自一人站在投过窗格撒入室内的月光下的男子,湿淋淋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提着一把染血大刀,血迹与水渍从红色的长袍中浸出,再流入细长的指尖,滴到地板上。脚下,是一个破碎成两半狰狞又恐怖的血红鬼面具,与被砍成两截的鱼身怪物。
而他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却逐渐变幻着……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