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挺妥当的了。”昭华郡主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接着笑道,“不但妥当,也大方得很。”
她细白的手指点在红纸上,指尖落在单子的最后。
薛婠的嫁妆里,还有两处小庄子。一处在潞州,离着京城不算远,约莫有二三百亩,这是国公府公中的例。
另一处,不过百亩,却是在京郊——也别小看了这百亩小庄子,京郊的土地素来抢手,薛婠能得这么一处陪嫁,算是不错的了,应该是大房私产。
许氏笑道:“我跟国公爷说,婠丫头是府里头一个出阁的姑娘,亲事又定得这样匆忙,不能太过委屈。国公爷也觉得是,将这处小庄子给了婠丫头。别看小,临着皇庄呢,最是肥沃的一处地方了,每年的出息不少。别的不说,往后鲜果鲜菜的方便些。”
“大丫头也是可人疼的。你养了她这么多年,用心操持着送了她出门子,这与亲母女也不差什么了。”昭华郡主从心里头佩服许氏。
扪心自问,她是做不到这个份上的。
许氏悄悄地笑,“婠丫头是这个例,后面三丫头也不会薄待了。”
昭华郡主大笑。
妯娌二人正在谈笑间,三房的一个小丫鬟满脸惊慌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哭着回道:“大太太,郡主,求你们快去看看我家太太吧!”
“这是怎么了?”许氏被这个丫头说得一愣,放下手里的嫁妆单子,“你们太太怎么了?”
周氏生产伤身太过,饶是一直在调养,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养好的?
许氏和昭华郡主都喜周氏素来安静文雅,又不是那种调三斡四或是清高孤僻的性子,妯娌们日常相处很是不错。
看小丫头面上神色焦急,不似平常,许氏和昭华郡主都站了起来,让丫鬟们去拿了厚衣裳来。
“说清楚些,你们太太到底怎么了。”
昭华郡主到底沉稳,披上了斗篷,摆手示意让丫鬟退下去,自己系了带子。
小丫鬟抽噎了两声,不敢说。
“嗯?”
“是老太太……”小丫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原来,在定国公那里碰了壁的江老夫人不死心,又不敢再跟定国公和薛三说,竟是跑到了三房里去求周氏了。
求还不算,见周氏不应,竟是跪了下去。
这年头,就讲究个“孝”字。没见宫里霍太后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周皇后都得捏着鼻子日日往寿宁宫去请安么。
晚辈跪长辈,那是天经地义。
反过来,逼着长辈下跪了,说出去,唾沫星子能淹死周氏。
“这可真是……”昭华郡主自觉也不是个孤陋寡闻的人了,可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奇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糊涂!”
许氏额角怦怦直跳,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她就知道,赶在这样的时候,老夫人若不寻些事出来,那日头都能从西边出来了!
让人拿了帖子赶紧去请太医,妯娌两个匆匆赶到三房的时候,三房里面已经乱做了一团。才到了院子里,许氏和昭华郡主就听见了里面许多人的尖叫。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
薛娇满眼通红,正愤怒地将一只只茶杯朝着江老夫人砸,嘴里凄厉地哭喊着什么。丫鬟婆子们又是搂腰又是抱腿的,薛娇动弹不得,哭声愈发地尖锐。
江老夫人早就被吓得缩在了椅子上,不停地念叨着:“反了,反了!”
她的亲孙女啊,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阿娇!”许氏大惊,先顾不得别的,冲过去将薛娇一把抱住。感觉到薛娇还在疯狂地挣扎,力道大到自己几乎揽不住了,厉声喝道,“五丫头!”
劈手就一巴掌拍在了薛娇的背上。
薛娇老实了,血红的眼睛抬起来看向许氏,泪如雨下,“大伯母,我娘,我娘……”
周氏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似金纸。
都不用等太医,就知道这又是被刺激到了。
“五丫头!”许氏抱住薛娇颤抖的小身子,不停地安抚她,“伯母们都在呢,太医就到了……好孩子,别闹!”
昭华郡主对着薛娇的乳母丫鬟一使眼色,“太医就来了,还不快将五丫头送出去?”
丫鬟婆子心领神会,连忙过去扶住了薛娇,七嘴八舌地劝着。
“把她送到大姑娘那里。”许氏将人推进了丫鬟怀里,又低声对薛娇说道,“去跟你大姐姐说话……这里有我和你二伯母呢。”
好说歹说的,到底把薛娇哄了出去。
江老夫人这才缓过劲儿来,嘴里唠叨着:“真是作孽呦,我怎么修下了这种不孝的……”
“闭嘴吧您!”
昭华郡主真是看够了江老夫人的作态,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是一声厉喝。
她素来强横,又有硬靠山,江老夫人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
“我……”
许氏让人送了温热的帕子来,亲自为周氏覆在了额头上。转头无奈地捏着自己的额角,声气也冷了下来,“老太太,您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每每就要生出事端来?还是说您看着大丫头的好事就要到了,偏要来坏一坏咱们府中名声,叫人都不好过?”
“我,我这心里急啊……”
江老夫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许氏和昭华郡主脸上阴沉似水,周氏又是人事不知的模样,她心里也已经是发了颤,抖着嘴唇,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们在家里,丈夫孩子的,日子过得舒心,哪里知道蓁蓁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