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好像有很深的误会。
想到那人亡故在外,李言蹊叹息着阖上手中的账簿,她对那肃容沉冷的男人虽然没有感情,但他与小刀一样有头疾,再联想到嬷嬷的话,一时不免有些怜惜,小刀尚有她在身边,那人似乎从来都是一个人。
李言蹊起了身,一侧的鸿雁便将狐裘拿过为自家小姐披上:“轿子都备好了,小姐再房内等等,等我去暖了轿子再出去。”
垂头系着斗篷的锦带,等鸿雁离去半晌,估摸了时候,李言蹊才提起裙摆向门外走去,然而刚走两步便察觉有些不对,顿住脚步回身,便看到身后高高大大的小刀,娥眉一蹙:“我去去就回,再说你不是不爱出府吗?”
小刀头疾发作时控制不了自己,在外会伤人,久而久之小刀不愿出府了,怎么今日他这般积极?
因着她的询问,虞应战浑身一僵,见她审视的眯起凤眸,更是立刻在想应对之法,哪知下一刻她却拿出了那应系在他脖颈的铁链,哄着开口:“那你要听话,过来,我帮你系好。”
她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让虞应战眉头微蹙,却只僵硬的点了点头。
因为小刀小时一直生活在老乞丐身边,每每犯头疾,老乞丐总会拴住他的脖颈,长此以往小刀便已经适应了脖颈带着铁链,带着铁链时他也会刻意克制些,在外若是犯了头疾,拉住铁链也不会伤害了周围的人。
抬手为他戴上脖颈的胶圈,但暗扣如何都扣不上,李言蹊因为过早的穿上狐裘,加上地龙烧的旺,以至于现下精巧的鼻尖隐隐有了汗意,扣子始终对不准,李言蹊有些懊恼,凤眸抬起,不悦的撅了撅红唇:“你弯下腰些来嘛。”
本就因着她身上的馨香而浑身僵硬的人听到这娇声更僵硬了。
他怔怔出神,始终不肯弯下腰来,李言蹊以为他又在耍脾气,气恼的眯了眯眼眸,随即一手提着狐裘一手拿着铁链双脚踩在他的脚上,笑盈盈再次的伸手哄道:“你乖些,你要出门就要带,否则伤到了人你又要自己难过好多天。”
她如此没有规矩的动作让虞应战蹙眉,但见她踩在他脚上身形摇晃,顾不得多想便伸手护住她的腰身,不悦她如此亲近这人的身体却又难以克制的不想松手,暗暗叹息,到底微微俯下身。
刚刚站稳的李言蹊见他乖乖俯身,一边为他系着胶圈,一边夸奖,说到高兴处双手兴冲冲的扣住他的耳朵自顾自的窃窃耳语,分享了小秘密,随即笑的更为开心的歪在他怀中。
她说什么虞应战没有听进去,黑眸定定的看着眼前凤眸因笑而眯起的女子,心中软做一团,喉结微动,心中叫嚣着的躁动让他难以移眸,护在她腰间的手骤然缩进,两人间再无间隙时,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怀中的柔软,额头一紧,虞应战闭上眼眸。
这是别人的身体,他不能吻她。
李言蹊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怔神,随即凤眸眯了眯:“放开!”
即便不悦她这般居高临下的语气,虞应战还是缓缓放开了手,心中莫名有些焦急,他需快些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李言蹊自是感受到了小刀的僵硬,但随着他的放手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她确实该与小刀保持距离了,他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想到这里李言蹊有些失落,她怎么总控制不住自己呢?暗暗咬唇,不行,她素是目的明确,神思清明理智之人,小刀不懂事她必须更懂事才行,她该承担起照顾小刀的责任。
暗暗下定决心,神思清明、理智从容的李言蹊,一手提起自己的裙摆,一手拉着自小刀脖颈延伸下来的铁链,肃容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她莫名穆然严肃却又故作谨慎明智的模样让虞应战默然,却还是在她要踩到身后狐裘时自后替她提起了狐裘后摆,见她顺利迈出门槛仍旧未放手。
然而刚刚还想着要承担起照顾责任,理智精明的李言蹊一出门便将自己下定的决心抛之脑后。
走在李言蹊身后的虞应战看着动辄被其他事物吸引的女子,嘴角松软,若他有幸活着,她便是他要娶的小妻子,他该哄着她些。
这是李言蹊回淮南后第一次出府走动,因为冬末她便要回京,离开前必须将李府一些琐碎处理干净,需得与爹爹生前的好友,曾经照顾过她的叔伯们正式拜别。
从一家府门出来,李言蹊便又去了城西的知府府邸。
牵着铁链,李言蹊与小刀由门前的下人引着走入府门,然而刚刚绕过门内的照壁便看到了被各色衣裙的小姐们簇拥而来的女子。
那女子也是一身红裙狐裘,妆容艳丽,然而腮间的红脂蹭到了白狐裘的领口却仍不自知,自顾笑的灿烂:“喃喃,好久不见你了,我们几个巧着在后院说话,听闻你来了,都想过来瞧瞧你,怎么?你不是要嫁去京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哎呀!莫不是……”
那女子话未说完便故作歉意一笑:“瞧我这嘴”,然而身侧的几个女子却已经了然一般纷纷掩帕一笑,女子间一人含笑:“魏姐姐嘴怎么了?甜着呢,对了,喃喃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在淮南时魏姐姐与赵知州的嫡子定亲了。虽然咱们没见过,但听说那人一表人才呢,日后魏姐姐说不定也要去京中呢。”
闻言,那名唤魏琳的女子回身含羞推搡那说话的女子,几人玩闹笑作一团。
提着裙摆的手放下,李言蹊凤眸眯起看着眼前的众人,勾唇笑道:“啊,那个快要调任京中的赵知州啊,这不是巧了吗,我在京中巧见过他家公子。”
似想了想那人的模样,李言蹊赞叹点头:“那人确实是一表人才,只不过有些胖。”眯起凤眸,上下扫了眼那魏琳,耸了耸肩:“大概比你胖出个四个人吧。”
见几人面色僵住,李言蹊心中得意,风轻云淡的提起裙子便要继续向前,然而似又想到什么,蹙眉侧身:“哦,对了,我忘了你不喜欢胖人了,那真是可惜了,那人真是一表人才博学多识呢。”
再不理众人,李言蹊轻快离开,她哪里见过那赵家公子,气气魏琳罢了。
几位小姐神色各异,失了颜面的魏琳咬牙切齿,正要将人拉住,不顾她颜面嘲斥时,蓦地对上一双阴沉的黑眸,那披着黑色斗篷的短发男人面若寒霜,眸光凌厉,魏琳身上一寒,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再抬头时那两人已经离开了院前。
这一段插曲李言蹊没有放在心上,魏琳也算与她自小一起长大,从小便是那样一张不饶人不讨喜的嘴,魏伯伯与爹爹交好,可她却与她玩不到一起去,小时候她年纪小总赖着脸跟在她们几人身后,但后来她说她没有娘亲,出言嘲讽后她便甚少与她们来往了,再后来她有了小刀,懂事了,独当一面了,也会呛回去了,几人关系便也越来越差,见面必互嘲一番。因着魏琳,她也再没有同龄的女性友人了,与她们嘲笑互呲看着几人跳脚便也当个趣儿。
李言蹊全不在意,然而身后继续为她提着狐裘的虞应战却面色阴寒,他决不能接受有人嘲讽他的小妻子,这一段插曲让虞应战心头震怒,也多了些考量,他之前一直想喃喃与知微退亲,但她若退亲再嫁他,虽然无人敢多言,但传出去旁人诋毁的定是喃喃。
亲不能退。
随着管事一路进入堂内,看到许久不见的魏伯伯,李言蹊面容含笑,端端正正的拜了一礼,随即优雅落座,全然不似那个李府娇软妩媚,动辄撒娇的李小姐。
两人寒暄半晌,李言蹊才缓缓开口:“伯伯,喃喃这次来除了拜访您,与您辞别,便是想将府中商船的船籍提出。”
每支商船都要有船籍,依靠船籍来进税,李言蹊想的清楚,自己既然要去京中必须将所有商船的船籍改成京址,一来奉税她好看的清楚,二来嘛,便是威慑那些窥视自家商船的人,她李家入税在京,若想占便宜也要掂量些。
听到李言蹊提起船籍之事,魏明抚着胡须的手顿住,随即长叹一声,颇为遗憾的开口:“侄女当真要提船籍?”
李言蹊自知他为何如此为难,面前的这位知府在淮南并无出色政绩,若要强说,唯一算的上政绩的,便是他一个知府每年向朝堂缴的税比附近七省加在一起都多,他这政绩哪里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他不肯放船她理解,李家最大的财源便是海运行商,入税的大头便是从商船上来。她带走了商船,便是将他日后唯一的政绩都带走了。
可她必须带走,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嫁去京中,若不将商船迁走,日后爹爹的商船或许在她不在意时便被人占去。
凤眸敛下,李言蹊故作羞涩垂头:“姑姑说我嫁去了京中,船籍若是迁去,入税在京也方便些。”
李言蹊的姑姑是虞国公的继室,托着那长公主也算半个皇亲,魏明闻言心头更是沉重,看着面前那烂漫不知的女子,心头连连可惜,实在不甘,可对方是国公府,当下也只能肉疼叹气:“那好吧,既然世侄女坚持那我也不好再出言阻拦,等将船籍提出,我自会命人送去府上。”
又多言几句,端庄拜礼,李言蹊才带着小刀离开。
坐在堂中上座的魏明却始终未能舒展眉头。
实在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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