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看到,那拢在连襟帽下的两鬓,似乎……
一阵海风掀过,终于扯下他的帽子,一缕一缕似雪白发被海风高高扬起,飘散间,愈发显得一张皙白玉面不见一丝血色。
夙冰张了张嘴:“师傅,您的头发,这是……”
秦清止目不斜视:“本就一把年纪了,不正常么?你何时成了看重皮相之人?”
夙冰摇摇头:“徒儿失态了。”
“你若无事,我走了。”
“师傅还没说……”夙冰闪身挡在前面,“邪阙他从就不曾修至大乘期过,至多不过合虚圆满,而师傅您已经是大乘期大圆满,他何德何能,如何屠戮咱们谛听城?”
“我当时不在城内。”秦清止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来喜怒哀乐。
“咱们城中除了您之外,还有血盟长老会的人在,他们之中,单是合虚大圆满的就有两名,就算您不在,也不可能啊。”
“谁告诉你他从未修至大乘期?”
秦清止垂了垂眸子,凝声道,“那时他正是大乘期,谛听城内,一半死于大乘期修士之手,一半是被百兽图下卷内的猛兽咬死的,而百兽图的下册,自你二师伯飞升后,就落在了魅千萝手中,彼年魅千萝早已飞升,凡间之物又不能带上天界,她和邪阙的关系想必你也知道,你说落在谁手中了?”
“百兽图下卷?”夙冰一愣,“那您有没有亲眼见他杀人?”
“整座城被屠尽,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不是他,是谁?”秦清止看着她,“后来我同他交手,被他引来飞升大天劫,但我心中愤恨不愿飞升,只一心想要灭了他,最后陨落于雷劫,谛听城也因此陷落。”顿了顿,又说,“那时你流光师伯也在,也被我连累着遭了大天劫,她现在不就在宗门么,你若不信,自己回去问问。看看我这做师傅的,有没有污蔑你那情郎。”
夙冰的识海开始有些混乱了。
她想起先前见到的魅千萝,猜想会不会同她有关,但很快就将此念打消。当时她才飞升没多久,根本没有能力下界,况且师傅和流光大师伯是何许人也,若是假象必然瞒不过他们,“那师傅……我又是怎么死的?”
秦清止望一眼环绕在她身侧的血牙月魄轮,没有回答。
一拂袖,向东海深处飞去。
夙冰这回并没有拦他,站在原地静静思量。
从日落站到日头再次升起,她毫无头绪,只能纵身去追秦清止。
飞了两三天之后,她发现自己似乎在兜圈子,沿着这附近的海域一直在兜圈子。夙冰警觉的意识到,有人在此地摆了阵,而且才摆上没多久,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再飞完全是浪费体力,夙冰停在原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海面上很难布阵,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正忖度着,四面出现八道光束,摆成一个方阵,逐渐向中间靠拢。夙冰不慌不忙的向上行飞,才飞了没多久,听见一个声音笑道:“小姑娘,别费心思了,你逃不开的。”
这声音是儒圣。
夙冰凝眉抬头,只看到一抹虚像:“圣人,对付我小小一名金丹,至于如此阵仗?”
不见人,只听一声调笑:“人活久了,就是喜欢故弄玄虚。”
说话间,那八道光束已经将夙冰锁在方圆之地,一本竹简拢在头顶,射出法印之光。夙冰被这光刺的睁不开眼,识海一片颠倒,身体像是被抽离了似的,整个被吸了进去。
儒圣这才露了面,抚了抚长袍,曲指一弹竹简,洋洋得意。
☆、117方寸乾坤(二)
“离为火,火山旅,火风鼎,火水未济……”
夙冰拿着罗盘,沿着青石小路卜一卦,走一遍,又走一遍。没有光怪陆离,没有阴暗恐怖,眼前的世界一片静谧,一派归田园居的山明水秀,只是法力受限,神识废了,飞行能力也废了。
夙冰猜不出儒圣手中的竹简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并不似芥子空间,倒像是一处虚空之境。
只是这里的景物,会随着儒圣的心思而变,他画什么,就会有什么,他想天晴就天晴,他想暴雨就暴雨,如神明无二,这个画中世界完全由他一手操控。
青石小径走到尽头,是被群山掩映着下的一片湖泊,丛莲潋滟,娇艳非凡。她习惯性的弯下腰,鞠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洗净有些纷乱烦躁的心绪。
“你看看你,还真是闲不住。”
莲叶被一条手臂拨开,半遮半掩之中,露出一副欲与花比艳的脸来,朱唇轻启,却是一名男子,“都已经告诉你,这画中境你是逃不出的,何必浪费心思。”
夙冰头也不抬,攥起袖子擦了擦脸,无所谓地道:“总归除却修炼无事可做。”
“三十年,还不死心?”
夙冰笑了笑,没说话。
日头毒辣,如今冷热均侵,她索性脱了外袍,直接跳入水中。
那男子撩袖遮了遮眼:“啧啧啧,你这样成何体统?”
“怕什么,我又不是没穿衣服。”夙冰摇摇头,笑他迂腐,“心中有时,眼中才有,心中无时,一切皆无。你在画中境待了那么多年,难道如此浅显的道理也悟不通透?”
“哼,你倒有悟性。”
那男子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苛责,托着腮歪靠在筏上,微微阖上眼。
夙冰浮在水中,眼尾有意无意地扫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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