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门因着富庶,素来爱讲排场,备给元婴道君的洞府,连伺候的杂役都是些筑基弟子,当秦清止抱着夙冰返回住处时,十几名筑基弟子伏地跪了一院子。
纵是秦清止不喜欢这一套,但也入乡随俗,毕竟身份摆在台面上,出门在外,倘若太过随意,反倒失了无极宗和秦氏家族的脸面。
“尔等歇息去吧,不必守了。”
秦清止瞬息而落,进门时,稍作停顿,淡淡道,“若有差遣,本座自会召尔等前来。”
众弟子虽出身玄音门,亦无人不知清止道君的威名,在北麓小辈们心中,便是如神祗般高山仰止的人物,能争取到伺候他的名额,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听见他谕令,纷纷诚惶诚恐的应是。
心头却在好奇,这位以“绝情”二字为剑道的剑修大能,怀里抱着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揣测归揣测,谁也不将头抬起来看上一眼,更遑论放出神识窥探她的修为境界。
秦清止也不担心会有流言传出,毕竟徒弟住在师傅洞府,在修仙界本就是天经地义,何来男女之妨,因此径自入了洞府,挥手一抹,设下隔音禁制。
将夙冰搁在榻上,他神识探罢,不免失笑。
背过身,正打算前去一旁休息,忽然听见夙冰低低喊了一声师傅。
“醒了?”
秦清止稍稍偏过头,瞧见夙冰眉心紧蹙,倒像是在梦呓,不免一诧。他同她之间的师徒关系,说白了徒有其名,竟也能教她记进心里去,连醉话都喊着?
秦清止摸着下巴,有些难以理解。
莫非,她还有一个师傅?
心下既然生了疑惑,便轻扬一只手,缓缓覆在她灵台之上,想要一窥她的神识。掌心灵力泻出,正欲入她灵台,夙冰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师傅……这酒、这酒难喝……”
“难喝竟还喝了那么多。”秦清止挣了挣,发现这小丫头片子力气还挺大,“不过,你也算走运,你饮之酒,倒真是个稀罕物。”
“没、没什么稀罕的……”
夙冰酒劲儿渐渐降了些,但神识依旧混沌一片,挣扎着睁开一对儿迷离的眸子,恰与秦清止的视线对上,放佛跌进一片深潭中,令她有些恍恍惚惚。
“师傅?”
“嗯?”
“你怎么、怎么变样子了?”
“啊?”
秦清止一头雾水,开始还怀疑夙冰是在梦呓,但眼下瞧着她的样子,到真像在同自己说话,不过说出的话,着实令他费解。
“没、没从前好看了……”夙冰横竖是醉了,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搭在他肩膀上,还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咧着嘴大笑,“不、不过,阿夙不会嫌弃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清止哑然失笑,偏了偏脸躲开她的手,却又被她勾住脖子。夙冰头晕晕的,索性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道:“这红酒、真是难喝,徒儿想喝上千、上千年份桃花狸子酒……”
……
第二天醒来时候,识海一阵阵的抽痛,夙冰坐起身,转了转脖子,又揉了揉太阳穴。打量四周,以这洞府的规格的来看,极像元婴道君的住处。
对于昨晚的事情,她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印象。
想起来,她不禁开始后怕,果然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么,重生后头一次喝酒,竟喝的烂醉如泥,也不知酒后有没有说什么浑话?
对了,她好像进阶了?
夙冰陡然一怔,暗自运气,果真通体舒畅,而且境界不固自稳,污浊之气尽散,气脉通畅无阻,修为以至筑基中期顶峰。
看来昨日进阶时,应是遇到了高人从旁协助。
夙冰蹙起眉头,放出神识在体内检视,稍转一圈,即刻惊出一身冷汗。
竟是两道属于元后修士的灵力,其中一道乃是剑气,必是秦清止无疑,完了完了,趁自己识海大乱,毫无抵抗之力,他若有心一探,自己岂不完全暴露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夙冰沉着脸,转瞬间想出上千条对策,但似乎没一条行的通。
洞府大门缓缓开启,她将脑袋转过去,望着秦清止一步步朝向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头一样。哪知秦清止却一摊手,于掌心现出一方朱红玉瓶,轻轻一推:“你倒挑剔,桃花狸子本就难寻,还偏要上千年份的。”
夙冰伸手接过,懵了一懵。
脑门的冷汗开始一滴滴滚落,这桃花狸子酒,曾是她的挚爱,看来,她果然说了不该说的。但瞧秦清止的神色,似乎并无异常,居然还将此酒寻来,应该没有发现才对。
夙冰敛着眉目,颤声问道:“师傅,昨晚上,徒儿是不是无礼了?”
“你也知道么?”
秦清止走去对面的软榻盘膝而坐,揶揄道,“为师可被你好一番折腾。”
夙冰一听这话,心头大石渐渐落下,不免松了一口气,继而尴尬起来,寻思着转移话题,便举着酒瓶子道:“师傅,您从哪弄来的?”
“藏山之巅。”
“哦。”
夙冰点点头,等回过味来,倏然抬眸,结巴道:“藏……藏山之巅?!”
她没听错吧她,他们如今身处东海云霄城,而藏山之巅却远在丰乐同南疆交界处,以她从前化神后期的修为,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两天,他却一夜便回来了?
而且,只为寻一壶酒?
夙冰一阵失神,此刻,她似乎应该表现出满心欢喜来,但她真实的感觉,却是十分惶恐。以她了解的秦清止,看上去极易相处,且做事不以规矩,不讲章法,然而印在骨子里的,则是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