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姑娘,请问您裙摆上的水渍是从何处来?”
这话一出,郭娆一怔,柳如宛一滞,碧秋一惊,其余人皆看向郭娆的裙上。
“这是方才柳小姐请我喝茶时,小丫鬟不小心洒上去的,难道……马独追我与这茶水有关?”众目睽睽之下加害她,柳如宛应该不会这么蠢。
管事已猜到一种可能,故不置可否,只出声询问:“奴才可否闻一闻郭姑娘裙摆?”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遂点头。
得了应允,管事跪在郭娆脚边,掀起一角湿润裙摆,放在鼻下。
季瑜见男人捏着郭娆衣裙,闭眼沉醉的模样,脸一黑:“这般掀女子衣裙,成何体统!”他一转头,喝道,“孟安,去将表小姐喝茶的茶壶拿来!”
管事正凝神嗅辨着茶水气味,突闻一声大喝,手一抖,差点吓得神经衰弱。又听世子如是道,再一看自己托着女子裙摆的手,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众人亦是被这一声怒喝,吓得心头一跳。
碧秋哆嗦着引孟安去拾了茶壶碎片,众人一看茶壶变碎片,看向柳如宛的目光霎时就变得意味深长。后者却脊背直挺,一脸自然,也不知是真的坦荡还是佯装镇定。
管事站出来,道:“大家不必担心,小人已经猜到是何种药物,致使那马只攻击郭姑娘。小人要求闻茶水气味,只是想确定而已。茶壶虽然已碎,但茶水曾在壶中浸润,壶壁必然有茶水气味残留,有无那物,小人一闻便知。”
说罢,他从孟安手中拿起一枚碎片,细细嗅闻。
众人屏息以待。
半晌,只见他脸上露出一抹了然于胸的笑,还带有不用死的如释重负,他恭敬回道:“回世子,奴才已查出真相。”
“这茶水中果真掺了银葛根。”
银葛根?那是什么东西?
柳如宛紧紧蹙起了眉,她让碧秋下的,明明不是这个!
不知怎的,她左眼忽然跳得厉害,拿着帕子的手也轻颤起来,一种未知的恐惧席卷全身。
“什么是银葛根?”有人代表大众,问出了声。
“银葛根是一种常用于母马身上,吸引公马交.配的药物。母马都有发情期,在那一段时间,它身上会分泌一种独特的气味,那种气味非常厉害,份量虽少,也能远飘百里,并吸引公马来交.配,而银葛根,生而具有类似于母马分泌的那种气味。”
“银葛根无毒,在高温下无色无味,唯有恢复常温,才会显出本味。郭姑娘没有饮茶,可她裙摆上却沾了银葛根,且温度早变冷却,故而会惊动球场上的公马。因死去的那匹公马中了烈药,所以反应会比之平常马匹,激烈数十倍,这也是为何它会发狂,并且独奔郭姑娘而去。”
他说完,不由心下唏嘘,也不知何人竟是如此狠毒,手段这般缜密又毒辣,竟想出用银葛根害人。若是今日这场马惊没有被制止,那这郭姑娘怕是会死无全尸啊。
柳如宛听完,不由得倒退一步,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害她的那个人不是与她有怨,就是与郭娆有仇,前者是为了陷害她,损坏她名声,后者是为了借她之手,置郭娆于死地。
但现在不管哪种情况,都对她非常不利。
因为银葛根是从她的碧螺春里找到的,而她的丫鬟摔碎茶壶,在外人猜来,无非两点,一,将气味弄到郭娆衣裙上,二,妄图消灭证据。
她承受着众人的异样目光,屈辱的感觉由心底里升起,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而后看向季瑜,含泪辩解:“……不是我……世子,你与我哥哥交好多年,肯定是了解如宛的,如宛根本就不知道那银葛根是什么东西,况且如宛与阿娆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季瑜面无表情,只问:“紫砂壶怎么碎的?茶水又为何独独溅在我表妹身上?”
碧秋心慌,扑通一声跪下:“……回世子……是……是奴婢突然手疼,不小心……不小心摔了茶壶……当时郭姑娘正好在身旁……”
季瑜皮笑肉不笑:“不小心?既然连杯茶都端不稳,还要这双手做什么!来人,将她的双手砍了。”
手砍了?碧秋脑子里划过亮晃晃的大刀,血淋淋的残肢,两眼一翻,险些晕厥,顿时痛哭大喊:“世子饶命啊,奴婢真的只是突然手抖,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世子饶命啊!”
眼角余光瞥到自家小姐,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爬过去,讨饶模样好不狼狈,“小姐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奴婢是冤枉的!小姐――”
柳如宛也在被人怀疑中,自身难保,但碧秋是她的丫鬟,若放任不管折的也是她的面子,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说理:“世子,碧秋说过,倒茶时她手腕是突然一疼,才会松了茶壶,这其中定然有人捣鬼,要陷害我们。碧秋服侍如宛多年,她断断不会做出下药害人之事,如宛以性命担保,此事与我们主仆二人无关。但阿娆因我们而受到惊吓是真,如宛心中也很愧疚,待秋狩一过,回到京城,如宛一定亲自登门谢罪,求世子看在我们相识多年,还有哥哥的面上,勿要迁怒,饶碧秋一回。”
季瑜扫她一眼,眼中情绪不明:“我与你哥哥相交多年,素闻你性情清雅大方,自是不信你会使这般下作手段。”
他的声音清冷磁性,说出的话如潺涓溪流,悦耳又动听,她素来喜欢他的声音。
此刻一听这话,心中更是欢喜,随之涌起汩汩暖流,她在他心中果然还是有些份量的。
只是,接着就听他话锋一转,“但是,你的丫鬟我却不能轻易放过,毕竟茶是她所沏,银葛根之事必与她脱不了干系。来人,将她带下去,严加拷问。”
竟是毫不留情。
碧秋惊恐大哭,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转折不过眨眼间,柳如宛呆呆站在原地,张着嘴的求情再也说不出半句来。因为她突然发现,季瑜的眼神很冷,比寒冰下的湖水还冰,带着刺透肌骨的寒意,她身子忍不住抖了下。
见这主仆俩狼狈模样,永乐有些看不下去了。她虽然不喜欢柳如宛故作清高的性子,但人家才学才艺的确让人心服口服,在她们这些不爱读书的人眼里,她除了性子不讨喜,简直堪称完美,这样清高的人又怎么会去害人?
表哥让人将柳如宛身边的丫鬟带下去审问,这不就是间接告诉别人下药之事与柳如宛这个主子有关吗?那日后就算查明了真相,也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于是开口求情:“表哥,反正现在也没人受伤,此事慢慢查不急,若是误伤了人就不好了,你先放了那丫鬟吧。”
季瑜不为所动,淡淡开口:“这是家事,公主请勿多管。”
当众驳了她,根本丝毫不给她面子。
以前他也总是这样冷淡,永乐没觉得怎么,因为他对谁都那样,而现在,或许是有了对比,见过他温柔的样子,所以也妄图他的温言软语。
永乐心中不甘与委屈交织。
她紧紧盯着那个她从小仰慕着的男子,他正低头与身旁女子说着什么,眼神蕴情,侧脸柔和,女子仰着脸看他,笑着点了头,而后两人并肩离开。
原来他真的可以这样温柔。
她和郭娆都是他的表妹,却终究是不同的,她在他心中,从来都不是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