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光早已打好腹稿的劝告被靖王这句轻嘲打了个散,他一噎,嗫嚅着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比我狠,是我比不上他。”他的确喜欢郭娆,但再喜欢,他觉得自己做不到为一个女人,拿那么多百姓的命去赌。这一点,他自愧弗如,却也有些羡慕,爱一个人,该是轰轰烈烈的。
可是,她眼里从来没有他。
她是他生命中曾跳动的一抹亮色,他却只是她心中一个匆匆过客,几年之后,或许她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靖王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瞥一眼那圣旨,淡淡道:“圣旨你拿回去罢,本王的妃位只给最爱的女人,而柳如宛不是。告诉父皇,我不会让他为难,明日本王就启程回封地,永不回京。”
李得光入靖王府的同时,亦有内监骑着马赶往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见宫里来人,俱是一头雾水,但当听到内监宣读,说将郭娆许给魏世子时,众人无不是双眼大瞪,惊奇愕然。内监一走,府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向爱凑在一起叽喳说笑的众丫鬟,此刻投向郭娆的目光,没有一个是不艳羡的。
而郭娆,手里拿着圣旨,亦是又惊又疑。
季连玉最先反应过来,她早知道了堂哥与郭娆的事情,所以震惊了一会儿也就平静接受了,她笑着走向郭娆:“表妹,恭喜你了。”
老夫人看了郭娆一眼,邀她去松风堂谈话。
郭娆跪在地上,垂头不语。
老夫人表情还算平静,只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
郭娆心一跳,老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自己与季瑜已经……
只是不待她多想,就又听老夫人道:“是从静水庵那时候开始的吧?那天玄琅突然跑来我这里说起你的事情,我就有些怀疑了。你容貌的确不俗,他想要你我没什么意见,只不过一个妾位罢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有分寸的,才没有点破……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娶你。”
除了她那孙子,她想不到还有谁能让皇上下这种圣旨。
郭娆听完她的话,抬起头,她唇抿了抿:“……是……端午节那日开始的……”
她双手贴于额前,俯跪叩首:“请老夫人不要怪他,是我……我勾引他的。”
老夫人一笑,勾引?
若不是他愿意,谁能近得了他的身?
她还记得有一次张氏送通房丫鬟到他房里,丫鬟胆子大,仗着有几分姿色自命不凡,深更半夜脱了衣服想爬床,结果还没挨着床,就被他一脚踹到了屋外,丫鬟吐血当即昏了过去。
那时半夜没人看见,但第二天一早,早起路过的丫鬟小厮都看见了他屋外躺着个衣不蔽体唇角流血的丫鬟。
魏世子不喜女色的流言,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老夫人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才看向郭娆:“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他带给你的荣华富贵?”
郭娆坦坦荡荡对视回去,铿锵有力:“我爱他。”
老夫人揉了揉额,“嗯”了声后点点头。
郭娆不懂她的意思。
老夫人道,“还记得你上次生辰吗?那日我将你单独留下,对你说的话是真的,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不论什么。”季月那件事,的确是她过分了,后来她还不计前嫌救玄琅,她心中是有愧疚的,所以想给她一些补偿。
她看出了她与玄琅的暧昧,但身份摆在那里,那时她以为,玄琅再喜欢她,也顶多将她抬为贵妾。但贵妾,也是妾,在当家主母那里,还是得乖乖下跪奉茶,尤其郭娆样貌出众,玄琅又喜欢,将来主母进门,肯定会想方设法对付她。
所以郭娆生辰那日,她将她单独留下,隐晦地告诉她,自己可以答应她一件任何事,就是希望她以后可以借着这个允诺,在困难时过来找她。
然后她就可以顺势帮她,给她当靠山,让她不至于受主母欺压。
那当初的那份愧疚,就可以抵清了,将来百年,月儿不至于怪她这个母亲。
可是,她没想到,玄琅那孩子,他是想娶郭娆,连商量都没有和她商量。他直接一道圣旨,堵了她们所有人的反抗。
老夫人靠在榻上,唇角蔓开一丝苦笑。
其实她知道,玄琅还是怪她的,还有这个府里所有人。他的性子,就是从病好后,从庄子上回来才变的,变得冷漠疏离,变得狠绝无情。
尤其是对张氏。
刚刚内监宣读圣旨时,她看得清楚,张氏脸上的表情由愕然不已变成痛苦不堪,足以证明,玄琅这些年,从没亲近过自己的母亲,不然张氏不会连自己儿子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她不想再看见这孩子与府中关系再持续僵化,所以这婚事,她没打算干涉,相反,她还乐意帮衬一把。
老夫人垂眼看向下首的人,笑着:“看来那个愿望你是用不上了,不过,既然他要娶你,若你的身份太低,就算当了世子妃,别人也是会瞧不起的。所以我打算向皇上求道旨意,封你为县主,身份提高了,对你总有好处。”
当初月儿死时,她就想过为郭娆求道恩典,只不过后来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这件事就这样搁下了。
而现在帮她,只不过是她想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的孙儿,她并不反对这件婚事。
郭娆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从松风堂出来,一路神清气爽,提着裙摆飞快地往霜香居跑去。
推开书房的门,屋子里空荡荡的,一览无遗桌案书架,却并没有看见季瑜。郭娆又撩了帘子入里间,还是没有人。
小厮知道世子很看重这位表小姐,所以没有阻止她进世子书房,相反,还赶紧去了小厨房替她沏壶好茶。
郭娆坐在椅子上,抿了口香茶,问小厮:“你们主子呢?”
小厮恭敬回:“早上世子一回府,就被大夫人喊去锦画苑了。”
同一时刻,锦画苑。
张氏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她的眼角血丝明显,还泛着湿润,她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季瑜神情自若:“告诉你结果也是一样,我让皇上直接下旨,就是想避免现在这样没必要的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