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接到消息,何政和雷子他们今天又在街口堵我们,咱们要不绕个道吧?别和他们硬杠了。”
“放屁!这梁子结大了!这回新账老账一起算!真他妈以为我去了实验三中,育才那帮猴子就称王了?!”白降在便利店买了包烟,吐了个烟圈。
北安街的指路牌锈穿了能透光,也没人来换块新的。
果然在城中村老街,基础设施就是摆设。就像黄北子街那片区,毗邻实验三中路,银行大楼之隔,一面高楼林立,钢筋水泥,隔壁就是筒子楼棚户区,连出门拐弯都不敢骑自行车,平日里他帮爷爷推早餐摊都能撞到好几个人。
“我到你爸这儿了,先这样吧,下了课我去育才东厕所那的树下等你,你翻墙出来,别走正门。”
白降挂了电话缩着脖子往巷口拐,北安街是城中村出了名的快递一条街,各类快递物流眼花缭乱。
除了国内那几个闭着眼都能叫出名字的快递站点外,还有城际物流和大大小小的跨国物流公司。
好听点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个破破烂烂的门面,这年头随随便便一个小卖铺都能写百货公司,穿身像样的衣服就能称上个什么总经理。
窦惊蛰他爸就是惊蛰城际物流公司的「龙头老大」,公司上上下下包括他媳妇在内的活动员工也才6个。
什么叫活动员工呢?
说得难听点就是散工,他们这是个不入流的小物流公司,没有正规成熟的人脉圈,所有客户都是经年累月靠口碑保住的老顾客,更别提什么自来客。
偶尔单子多就招人搬货卸货,没订单了总不能养闲人,就成了今天这活动员工的局面。
白降近两年来的收入来源就是这儿,他和老板儿子是铁子。
窦叔也知道他们家情况,隔三差五地有活第一个就找他,他也是来者不拒,有钱挣总比在学校里混日子来的体面。
卸货前,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少爷的羽绒衣脱下,裹在干净的塑料袋里放在干净桌子上。
这一批要搬运的货是一批原木家具,多多少少积了灰,他不想脏了白衣。
后背昨天打架负了伤,又背了个大活人跑上跑下,被家具一硌,疼得他打了好几个摆子。看得记录货件的窦立春一惊一乍,生怕他伤了骨头。
好在小混混身子骨扎实,卸完货喝了一缸水跟没事人似的。
窦立春从包里拿了一千块塞他手上,白降没数,三张和十张的手感不同,他能摸出来。
抽了三张,把剩余钱侧着身子塞到窦立春兜里,顾了四周:“窦叔,我只要我今天的工钱,你给多了,别人有意见对您不好。”
窦立春是知道他的牛脾气,也不多说,在他手上拍了拍:“听惊蛰说,你去三中了?那可是个好学校,好好读,将来能有大出息。”
就那样吧。
反正他从小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至理名言:读书这事靠天赋。
他吃不了这碗饭。三中教学质量全市第一,教师资源出类拔萃,但对于那些像小少爷一类的拔尖生有影响,对他而言,无非是换个地儿听天书。
“嗯。”他不好扫窦叔的兴致,随口一答。
窦叔请他喝了瓶可乐,走到巷口时,他才记起羽绒服没拿,撤回去时他本想披着,但细想自己干完活,满身臭汗,只得把羽绒服塞包里,缩着身子吹冷风。
羽绒服的牌子是个英文名,触感柔弱,穿起来还暖和,应该挺贵。
自己这几天打了小少爷这么多回,他可不想被抓到把柄一通训斥,丢了穷人的面儿。
握着手机和窦惊蛰扯了一会皮,等到那边说要翘最后一节体育课,让他提前在树下等,他才回了个ok。
微信收到了个验证消息。
【黄芩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备注信息:我是你弟弟。
白降愣了神,被上赶着吹他的寒风当头一刮,人都清醒了。
小少爷要加他微信?
这是脑子治好了伤,要找他问昨晚脑袋开瓢的罪吗?
他打了个哆嗦,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陷入了漫长的被无尽恐惧和略微期待支配的烦恼中。
以小少爷趾高气昂,眼高于顶,绝不纡尊降贵的心气儿,接下来的大概率事件是:“你是傻逼吗?你为什么砸我?”
然后就是「对方已不是你的好友」。
他把能想到的所有情况都猜透了,决定回个疑问号探口风,没成想对方率先采取攻势。
【黄芩:谢谢你送我去医院。】
白降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疑问号。
这事不太对劲吧?
以这顺毛呼呼,逆毛炸的脾气,他都参不透对方是用一种什么表情打下的这一行文字。
咬牙切齿?
还是感激涕零?
事实证明是秦鸯偷偷拿了小少爷的手机低头求和。
因为这事,小少爷气得开了瓢的脑袋都差点炸了,和他妈怄了两天气,连药都不肯吃,还是他表哥连哄带骗,抚着他的狗头:“咱能屈能伸,这叫以德服人,让那混混看看咱们小少爷的气度。”
五点刚过,夜幕四合。
白降蹲在老树下踢石头,觑着校外炸串摊贩相互扯皮。如果许商晚没死,爷爷就还在育才外摆摊,自己的轨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偏的跟以前八竿子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