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周悬恨得直磨牙,“才五个月啊!他在克钦邦元气大伤,为什么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说到和百里述的仇怨,周悬绝对算债主之一,在宋玉祗和江倦出事前,市局技侦的裴迁,也就是周悬那人尽皆知的爱人因为在某起经办的案件中发现了与百里述有关的线索而遭到灭口,在云梦路上被三辆车公然堵截,对方甚至拿出了sr-25这样危险的武器,中弹后的裴迁连人带车被撞进了澜江,往下游漂流了百余米才落在浅滩上,要不是周悬和姜惩等人及时赶到,现在他也该躺进烈士陵园了。
除此之外,在克钦邦牺牲的年轻警察邵谨也是周悬一手带出来的后辈,算起血债,他可一点都不少于姜惩。
“江倦。”周悬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从愤乱的情绪中理出一丝理智,“我要见你上司。”
“这个倒是不难,”江倦依旧淡然,“只是你得亲自去趟公大。”
周悬和姜惩就此案与萧始又商量了后续检测化验的注意事项,等他们聊完了,江倦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萧始匆匆道了别,去了支队办公室却没找到人。
他猜江倦也没有别处可去,便回了法医科,果然江倦正坐在窗台上,隔着手套观察那些没有被送去检测的碎骨。
“又到处乱跑,别以为刚刚的事打个岔我就忘了,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江倦头也不抬地问:“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医院。”
江倦毫不掩饰他内心的厌恶,拧起的眉头就差把“滚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还没等他开口说不,萧始就自己念叨起来了:“知道你不喜欢医院,所以找了家私人医院,让人给你开了个后门,你在那里不会遇到除了医生之外的人,我尽量不让你难受。”
“不去,我又不是病人。”
“你现在就是病人啊心肝儿。”萧始拿走了他手里的骨头,顺带着把他的手套一起撸了下来,捏着他微凉的手腕,“那时国安把你从百里手里救出来,两个月才把你还给我,他们给我的诊断报告都没什么问题,我以为至少在这件事上国安不会骗我,就没多心。今天才发现你身上不知道留了多少暗伤,可能现在不会影响什么,但未来都是隐患,所以就去这一次,让我们两个都安心,好不好?”
江倦侧过头去看着窗外,“只有你自己安心罢了,我一点都不需要。”
萧始想反驳,那人却没给他插话的机会。
“最严重的情况无非是在未来某一天,我因为暗伤恶化猝死,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有对你们来说那是负担,是悲剧,对我来说却是求了多年的安息,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别这么说,倦。你别这样……”
萧始患得患失的样子让江倦想起了昨夜他一直在背后重复的那句“别走……求你了,别走,别背对着我,我害怕……”,不知怎么,竟觉着心尖发紧,有种近乎窒息的难受。
他并不想深究这份苦恼是从何而来,对萧始是否有真心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再感兴趣,只是觉着有些难缠,敷衍道:“知道了,你先放手,我跟你去,但你别得寸进尺。”
他破天荒跟萧始做了全套检查,连句怨言都没有,不过相对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检查的结果也不感兴趣,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就连做心脏造影和浸润局麻的时候都没喊过疼,连帮他做检查的沈观都感慨这人真是太能忍疼了。
等检查告一段落,萧始拿着一叠报告进了江倦的病房。
为了方便检查,他提前换上了手术服,萧始见他那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想逗逗他,手往被子里一伸,摸着他的大腿,“让我看看,穿裤子了没有?”
江倦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发现他进来就闭上了眼,对他的调戏也无动于衷,木然地回了句:“别摸,没穿。”
萧始轻轻摸了摸他右手臂上的穿刺伤,这会儿药劲儿还没过,他感觉不出疼,但萧始却觉着那伤仿佛是扎在了自己心上。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很傻。”江倦不用睁眼都知道他一定会用那种充满同情和怜惜的目光把自己从上到下洗一遍,“我累了,想睡。”
“你不想知道检查的结果吗?”
“不重要,我要是真的在乎,早就自己张罗检查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如果不是我还剩三个月可活的好消息就不必告诉我了。”
他句句都是戳心窝子的恶言,伤人至深,萧始却没说什么,沉默片刻,把盖在他肩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你今天做了造影,还是留院观察一天比较好。”
江倦没说话。
“我看了你的检查报告,觉得还是应该尽快把你膝盖里的钢钉取出来。刚周悬来电话说这案子上面要来人督办,你不方便参与,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
江倦还是不理他。
萧始叹息道:“作为勘察现场和进行初次尸检的法医,我还是得参与调查的,你要是听话,乖乖配合治疗,我就给你提供一手情报,怎么样?”
江倦听了这话才睁开眼睛,狡黠一笑,“成交。”
看到他那难得的笑容,萧始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精明如江倦,怎么会不知道一旦透露了案子的某些细节与自己的遭遇相似就会被暂时隔离审查,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个养病的正当理由主动避开风口浪尖,他的日子定会好过不少,还有机会通过其他途径参与到调查中去,这么一想,从决定道出自己身上也有相同伤痕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后续一切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