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比爱更加浓烈。
时周第一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源于安达。
他和安达最初的接触并不在实验室,而是皇宫之内。
兰斯的某个授课教师手上有一名得意门生,从小展示出惊人的科研天赋,科学院中人人称道的天才。
那就是安达。
安达年幼瘦弱,居住在皇宫一隅,不苟言笑,宫中人嫌他阴沉,多少有些怠慢。
时周遇见他的时候,安达被粗心的仆人锁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人人都以为他在实验室之中。
安达不是剧情里需要注重的对象,僻静之处时周难得卸下伪装,没有假装嚣张跋扈也没有故作深情,打开锁找来了食物放在门口,不管安达戒备的眼神,无所谓地离开。
这样一件小事早就被时周抛于脑后,后来几次见面遇上安达,不咸不淡地点头招呼,没有刻意去套什么近乎。倒是偶尔安达被不长眼的人欺负时,他出声帮忙赶跑了好几次,毕竟那时他勉强算兰斯的心头宠,狐假虎威还是有点效果的。
谁能想到再次见面就是醒来后的实验室了,当年怯懦呆板的少年长成男人的棱角,也长了一颗白眼狼的心。
【你就应该活撕了他!把他晾在那里等狮子吃了他!】
刚才安达喉咙深处的呓语尚且在耳边回响:
又见面了,我的艺术品。
时周气息不平静了一刻:我和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他对兰斯和珀西的渣之所以没有太多的感触,是因为某种程度上他也利用了他们,双方扯平了,所以他根本没有和他们秋后算账的想法,顶多重回身体后不想再接触了。
但是安达,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自以为高高在上俯视玩弄他人。
逃脱实验室时,同行另一位实验体为了挽救他颤抖地扑在他的身上替他挡下子弹死不瞑目的样子永远无法消散,结成了一道丑陋的疤痕时时刻刻提醒时周滔天的恨意与恶心之感。
药效该发作了。
另一边,安达的伤口忽然拼命往外渗血,转眼蔓延开来,麻痹的痛意使得他弯腰倒地,最终昏迷不醒。
第18章 司凛
柯克很担心时周。
从出任务回来之后,时周似乎变得更加寡言。
他不知道时周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能让一向淡然的时周表现出如此浓烈的厌恶,至少他从来没有见过时周睚眦必报地对付挑衅过他的人。
既然时周不愿意说,他就帮他瞒得死死的。在小分队汇报之时,主动上前报告他们遇见那个男人的详细情况,只不过有意无意地隐去了时周在这件事里的存在。
好在教官没有产生什么怀疑,只是皱眉说了一声知道了就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等其余人走远,时周低声飞快和柯克说了一句:谢谢。
柯克对他的维护他看得一清二楚。
柯克没有缘由去再探究什么,简单拍了时周的肩膀当做无言的鼓励之后就去别处忙了。
刚下完一场雨,空气里飘着泥土、枯叶和水流混合的不知名香气。
时周深深吸一口,想要排出胸腔中憋着的浊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看开一切。用某种嘲讽的语气来看,安达竟然成为他强烈想活下去的动力。
夕阳将他的影子和落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他摇头,甩掉脑袋里纷杂的思绪,摸遍全身想找到看时间的工具,最后梦游一般想起早就将所有的东西放到抽屉里了。于是两手空空,无奈地往回走,准备回宿舍一趟再去训练馆。
机甲的训练占据了所有训练的重大篇幅,所有之前的课程统统为了他们进入机甲之后的操作与运用。
基地给予他们自主训练的时间,时周去的最早离开的最晚,披星戴月,堪称军中楷模。
机甲操纵室里新出了游泳的装备吗?每回时周回到宿舍以后,他的舍友们都不带任何嘲讽的单纯的疑惑。
凡是时周走过的地方,就留有湿哒哒的脚印,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汗。
他!仿佛是再世的鸭子!
什么鸭子不鸭子的?你们不要骂人!柯克提醒他们注意措辞,他心细如发,自然瞧见时周状态很差,挡住了几个人不知分寸的打闹,催促时周赶紧洗澡休息。
时周低声说了句谢谢,拎起小筐疲惫地往外走,感叹自己变相的社畜生活。
遇见安达之后的生活好像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时周更加拼命地训练机甲,原本嘲笑他的人看到他拼命努力的劲很多人改观成了扼腕叹息的状态。
郑教官压着他去找过医疗室,医生们安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仪器往他头皮贴,最终得出了这孩子心里过不去那个坎的虚无缥缈的结论,原本担心检查出自己真实问题的时周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郑教官有时候脑子转的太快。
这下可好了,时周自病弱儿童之后又打上了自闭儿童的称呼。
郑教官多次痛骂时周那群没有良心的家人们耽误了小孩的青春。
面对他的脑补,时周有过片刻心虚,催眠自己情势所逼,但这么爱脑补的中年男性他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他的副业是不是什么小说作者,天高海阔全是他创作的空间。时周每说一句话,他都有被内涵到,用我都懂的怜惜眼神慈爱地回以注目礼。
可与拼上生命的努力不相匹配的是他弱到微不足道的进步。
时周无能为力,他能在机甲内部后空翻转体三周半并打一套军体拳,但是机甲依然慢吞吞我行我素顺拐走路。
普通机甲没有觉醒魂,时周没办法沟通,心累时排除掉系统连个聊天对象都没有,他不想和系统聊天,刨去脑海里的那本书,系统活的像个每天只知道嗷嗷叫的智障儿童,和它说话会被迫进行降智处理。
比如现在,它正在忘情歌唱:【我和我的机甲,一刻也不能分割。】
察觉到时周很久没有说话并且没有用意识屏蔽它,系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
时周唇色失去最后一抹血色,脸色透露出一股灰拜的青白,形容行将就木的死人。机甲自动检测到连接人的不适解除联系。
啪嗒。
时周直直从机甲上摔到地面,骨头撞击出闷响。
仿佛被抛到岸上的鱼,呼吸干涸,他崩溃地蜷成一团,反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整个场馆全是急促的呼吸,他失神地望着头顶的照明灯,大片刺眼的白光好像回到了当初一睁眼医院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雪白。
系统哭都不敢哭,紧紧盯住面板上时周的身体数据,断崖式的坠落,慢慢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上升。
还不如死了呢。
系统竟然产生了这个想法,让它和时周一起消失吧,不用忍受这种痛苦,不用受折磨。
可下一秒,时周传递给它的消息令它崩溃大哭。
不要哭啦。
时周无声用力地想出这句话告诉系统,一转眼又冒出了一头冷汗。
这么强大又温柔的人凭什么要承担不应该由他负责的错误,凭什么不能过的顺风顺水非得苦苦煎熬换取一丝生机。
静得真空的世界里,突兀出现了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耳朵贴近地板,一声一声振得心脏随之剧烈跳动。
时周睁开眼睛,好像劈开一道天光,尽管模糊了五官,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精神力可以不用那么浪费。
司凛没有询问时周的异样,切入主题,伸出手递到时周面前。
时周和他狭长深邃的眼睛对视很久,握住面前的手借力起身,炙热有力的手掌一瞬间将干燥温暖的热意顺着接触的皮肤四面八方蔓延到时周的身上。
司凛的话虽然简短,但他听懂了。
好比做化学实验一样,像控制药剂一样控制精神力的使用量,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从前的时周可以不在乎,肆意挥霍自己无穷无尽的精神力,但现在
再度坐上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