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璟面上有刹那的错愕,笑意跟着从脸上漾了出来,难以置信道:银平?
银平与先前比起来更是瘦了一圈,面容憔悴,看起来也有些狼狈,却难掩此刻的欣喜与激动:陛下
严璟几步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应该吃了不少的苦头,不过还活着便好,还活着朕便放心了。
小人是托了陛下的福,才捡了这条命回来,得以见到陛下实在是重见旧主,银平激动不已,一时之间只觉得语无伦次,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干脆又跪倒在地,朝着严璟接连叩首。
心间的欣喜慢慢平复下来,看见银平这样,严璟有些哭笑不得,将人重新拉了起来:今日朕有太多的事要忙,实在无暇等你叩首。先让人带你下去休整一番,待养好了身体,再回朕身边来。
银平接连应声,而后才退了下去,殿内又只剩下严璟二人,他抬手揉了揉眼,笑着看向崔嵬:难为将军还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璟哥担心他,那便不是小事。崔嵬回头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当日严琮起兵谋反,都城大乱,银平知道他不会放过王府,便趁乱逃了出去,却没成想后来遇到了西南叛军,差点被乱军所杀,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就一直躲在一个消息闭塞的小村子养伤了。
自己身边的人没有为自己所累,对严璟来说,已是万幸。他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铜镜前。
崔嵬缓缓地走到他身后,从铜镜里看着严璟的眼睛:璟哥现在可安心了?
有将军在,我一直安心。
那就好。崔嵬弯唇笑了起来,伸手将方才的冠冕重新拿起,那我为璟哥戴冠。
崔嵬的动作格外的轻,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冠冕,戴到严璟头上,又拿起内侍早已备好的玉簪将那冠冕固定于严璟发上,十二琉白玉珠串垂下,挡在严璟眼前,遮住了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
严璟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而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崔嵬:如何?
崔嵬怔怔地看着严璟,一时之间居然忘了言语,正怔愣之间,大殿的门被人轻轻叩响,内侍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严璟伸出手,将崔嵬的手牢牢握住,然后站起身来:朕知道了。
魏历三月初八,永初帝太子严璟遵先帝遗诏,袛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改元元平。元平帝亲御奉天殿,接受文武百官拜贺,同时颁布即位诏书,大赦天下。
初即位的严璟于大典之上下达了自己的第一道正式的任命:以宣平侯崔嵬为上将军,赐虎符,掌管天下兵事;符越为右将军,辖西北戍军,镇西北之安宁;又从西北戍军之中抽调了秦将军一支,接手西南的烂摊子,安抚叛军,招募新兵,休养生息,还西南百姓之平静。
任命一出,满朝哗然,尽管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平叛一事上,西北戍军确实立下了滔天的功劳,但如此重用还是让人错愕不已,有几个老臣当场变了脸色,碍于今日是新帝的登极大典,才勉强没有立刻出言反对。
不过文武百官心中所想,严璟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尽管他已即位,却不妨碍朝臣们各怀鬼胎,在将朝堂清理干净,培养出真正忠诚于自己的能人之前,刀枪剑戟里一起滚过的西北戍军一脉要比朝里这些人更值得信任。
大典结束之后,严璟亲自登上都城的城墙,送西北与西南两支大军启程。
春回大地,草长莺飞,站在城墙之上放眼望去,与先前他们爬上这里,手刃陈启已是全然不同的景致。那日留下的血迹已经尽悉清理干净,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所能看到的只有万物复苏的盎然,就像现如今的大魏河山一般。
严璟双手负在身后,看着两支大军一南一北而去,渐行渐远才慢慢收回视线,他转过身,望向城内,经过一段时日的休整与重建,都城百姓已经逐步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街巷之上,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严璟怔怔地看了一会,突然回过头看向身侧的少年:阿嵬,你说我能不能当好这个皇帝?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矮墙上的砖石,头顶的珠串碰撞到一起发出轻响,尽管走到今日非我所愿,但既然占了这个位置,也不能做的太差吧?我没有什么开疆扩土的雄心壮志,我只希望,我在位的时候,天下的百姓都能像这样,安宁而又祥和。
崔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城下,突然掀开衣摆,跪在严璟面前,抱拳拱手:臣此生必将誓死效忠圣上,以助圣上得偿所愿。
白玉珠串遮住了严璟的表情,崔嵬只能察觉到他似乎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发出一声轻叹:阿嵬啊!
崔嵬应了一声,下一刻,严璟便已拨开面前碍事的珠串,俯下身来吻上了崔嵬的唇,崔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最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由着严璟慢慢加深这个吻。
一吻过后,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严璟的眼底都微微红了起来,他将崔嵬从地上拉了起来,十指紧扣,拉着他一起遥遥地望向都城正中巍峨的皇城,就像那一日他们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站到这里时一样,严璟侧过脸,轻轻开口:阿嵬,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崔嵬眨了眨眼:什么?
这大魏的江山于我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责任,而你,于我是宿命。
【正文完】
第88章 番外一
天阴沉的厉害, 以至于严璟批完手边的奏折再抬眼的时候,有些分不清现在的何时辰。殿内燃着烛火,尚且是灯火通明的一片,顺着敞着的窗子向外望去,却已经是天昏地暗,风雨大作。
严璟放下手里的朱笔, 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起身来到窗前这才发现雨势极大, 仅是在窗前站了一会,他前襟上便被溅上了水滴。严璟忍不住皱起眉,回头朝着正收拾书案上笔墨的银平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申时三刻。银平抬起头,朝着窗口望了一眼, 瞥见严璟的表情, 立时明白他在担忧什么,估摸着时辰,侯爷跟小殿下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雨势是才起的, 应该不会淋到。
严璟登基已有三年有余,每日除了朝堂政务之外的精力,都用在了教养自己先如今唯一的亲弟弟严玏身上,幸而崔嵬进了上将军之后, 便常驻于都城之中, 虽然军务也不清闲, 倒也总能得出空闲进宫与严璟相伴,教养严玏的职责,他这个舅父自然也分担了大半过去。今日便是崔嵬得了空闲,带严玏出宫回崔府探望外祖,只留严璟一人在泰宁殿里处理朝政,还赶上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天。
严璟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眉头紧皱起,还未说话,忽听得吱嘎一声,外殿的门被打开,凌乱的脚步声后,有一道软软的声音传来:璟哥我回来了!
严璟下意识应了一声,跟着就变了脸色,绕过屏风大步来到外殿:严玏!你叫朕什么?
方一进门就被当今圣上凶了一句的严玏丝毫不害怕,眨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严璟:舅舅都是这么叫的呀!
严璟看着面前的小不点,已经无力再去纠正称呼的事情,他伸手挑起严玏**贴在脸上的发丝,又扯了扯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的衣料,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视线望向已经绕到殿里侧,同样浑身湿透,拿着一条干布巾擦头发的崔嵬:阿嵬,你们这是回来的路上落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