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知府瞟了一眼沈追身后黑压压的军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原先节度使大人无御令不敢动兵,巡抚大人无奈之下就招募了民间武士。那群镖师各个武功高强,常年走南闯北,对这一带地形相当熟悉,刘侍郎等人就是他们所救。
武功高强的镖师?
沈追沉思片刻,对知府道:派个几个识路的过来,随本官进山。
是!
雪还在下,山中不少树木被积雪压断,被山风摧折。
山腰一处内凹的崖壁下,一队人马挤在这避风处生火取暖,搭了几个临时帐篷。
一位身穿禁军铁甲的侍卫拎起火堆上的铜壶倒了一碗热水,递给火堆旁边披着狐裘的男子:诚王殿下。
诚王将至而立,长相周正,身形壮实,但神情不如前头几位兄长严肃,瞧着更为亲和。
他将热水接在手中取暖,问:我们进山几日了?
回殿下,已有七日。
诚王看了一眼外头的风雪:九弟被困三十六日了。
侍卫不敢接这话,转而道:殿下,按约定,咱们该返程了。他们一趟能带的粮草有限,七日返程最为合适。
诚王沉默片刻,道:再等等,柏舟和羡余带人去查探消息,说不定会有九弟的线索。
侍卫低头应是。
起初他们都不看好姜羡余所带的这群民间武夫,听说巡抚大人找他们来搜救毅王殿下,带队的还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年,一方面觉得可笑,另一方面又觉面上无光,朝廷何时落魄到了这种地步,需要他们出面。
谁知对方却成功营救了刘侍郎一行人,带回了一大批赈灾银两和物资。
但即便如此,诚王和一些禁军还是觉得他们不过是碰巧走运,歪打正着。只是想着人多力量大,诚王没有阻止他们跟着自己进山。
没想到进山后却被狠狠上了一课。
他们这些自命比江南人更熟悉雪天的京城人,完全不如对方懂得如何在雪地中防寒保暖、识别方向、寻找合适的避风处,没过两天就被风雪折磨得冻伤耳朵或手脚,诚王也差点感染风寒。
这时才意识到,他们这些久居皇城之人,压根比不上人家身经百战、见多识广。
而姜柏舟与姜羡余兄弟俩,待他恭敬有余却绝不谄媚讨好,意见相左时还会同他据理力争。
诚王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欣赏他们的真性情,佩服他们的能力,连称呼都变得亲近许多。
这回因他有些感染风寒的征兆,姜柏舟和姜羡余劝他先行返回,诚王觉得自己还撑得住,想尽快搜救毅王,姜羡余便提议留他在这里修整,自己和姜柏舟带人去前方查探消息。
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也该回来了。
诚王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
殿下!姜公子他们回来了!
诚王立刻迎出去,看到他们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忙吩咐侍卫给众人倒热水。
怎么样?有线索吗?
姜羡余翻身下马,接过热水灌了一口,呼出一团白气,答道:我们在西北方二十里处的山谷发现了打斗痕迹,树木上的刀痕还很新,说明毅王殿下极有可能还活着,我们找的方向是对的。
诚王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皱起了眉头:这也意味着确实有一伙人在追杀九弟。
姜羡余点头,看向诚王:但我们带的粮草所剩不多,不能就这么追过去。
可九弟也许撑不了多久,若是让那伙人先找到他,后果不堪设想。
姜羡余:所以我们打算兵分两路,我和大哥带人继续追踪,王爷带一些人出山,送些补给进来。
这诚王犹豫,本王和你们一块,让李副统领出山补充粮草。
姜羡余看了一眼姜柏舟,姜柏舟上前一步,在诚王耳边道:王爷确保此人可信?
诚王一怔,下意识想回头看李副统领,却被姜柏舟按住了肩膀。
李副统领是父皇派给他的副手,负责押运赈灾物资,但诚王不确定对方是否可信。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都有可能折在山里。
但姜家兄弟让他出山
你们信我?
姜羡余又同姜柏舟对视一眼,诚实道:我们只能信王爷。
姜柏舟赶到淮安之时,十分不认同姜羡余的决定,哪怕听了他的解释,还是不愿意他冒险。尤其在得知九王被人追杀才遇险,更是三翻四次想把姜羡余赶回金陵,由自己来蹚这趟浑水。
但姜羡余同样也不舍得他一人犯险,于是两兄弟谁也没走,都进了山。
这一回,他们让一部分镖师跟着诚王出山。一方面是的确不能完全信任诚王,另一方面则是知道此行没有想象中简单后,有些镖师已经萌生了退意,姜羡余和姜柏舟也无意逼他们为自己涉险,不如留他们做后勤。
届时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还有人能传信回扬州和金陵。
安排好这些,姜羡余和姜柏舟带着部分镖师以及诚王留下的一百二十多个禁卫军继续深入,诚王带着剩余人则掉转马头出山。
雪渐渐停了,山风依旧刮人。
姜羡余和姜柏舟裹紧了身上的裘衣,因为不用再走弯路,迅速回到原先发现打斗痕迹的山谷。
先前他们留下了三位老镖师继续追踪,在树上留下了约定好的标记,指引他们往前走。
不一会儿,走在前面的姜羡余忽然听见细微的咔嚓一声,顿时拉住马:等等!
他急忙观察左右两侧,脚下的地面全被白雪覆盖,但这里的树木突然变得稀疏,与前方的树林隔了至少四五丈距离。
他们一直按标记所指的方向走,此刻的位置却恰好在前后两片树林相隔最远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下马,趴在雪面附耳听,似乎能听见轻缓的水声。
姜柏舟也意识到不对,立刻向后吩咐道:安静。
姜羡余轻轻扒开眼前的雪面,露出一层薄冰。
就在此时,身边的马不安地动了动蹄子,姜羡余又听见一声咔嚓声,面前的薄冰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他立刻绷住身子,扭头看向姜柏舟:大哥,让大家下马慢慢往后退,这底下是条河。
姜柏舟脸色一变,沉声道:下马!动作务必轻缓,从队伍最末开始后退,必要时可以放弃马匹和物资,保证自身安全。
镖师和禁军都训练有素,缓缓开始后退。
姜羡余和姜柏舟身后的几个镖师缓慢后退时,不止姜羡余,姜柏舟也听见了一声响过一声的碎冰声。
小余!
姜羡余趴在雪面没动,轻轻笑了下:大哥,你先退,你脚下的冰应该还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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