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对拜——”
他二人互相拜过。
“礼成——”
众人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纷纷鼓掌喝彩。
眼见礼既已成了,他这假新郎官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陈楠意趁气氛热烈,刚才说出的所有誓言皆抛在脑后,先行一步,回自己房间歇息。
周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人来拉他的肩膀让他过去。
九婆指挥着人把大少爷的棺木抬到后院去,接下来才是阴亲里最重要的一步,毕竟,还有“入洞房”呢。
前厅里,众人有吃有喝,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就连边角装饰的白娟也被换成了红黄相间的颜色。
陈府家大业大,财力雄厚,老宅后院里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处地方。
当院里在东北角支起棚子,说是九婆算出来最合适的位置。
挖坑,先倒入一盆清水,再请棺。
大少爷的棺木被稳稳妥妥停在小坑里,棺木头部对着放置有新郎新娘照片的案桌,桌前放置着陈楠实的灵位,两张黑白的相片用红线连到一起。
棺材脚边放着各式神佛,皆横眉竖眼,怨怒嗔恨。
鼻端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像是厨房里腐烂的一坨肉,又腥得像烂掉了的鱼虾。
周枝被人推着到棺材前。
九婆口中喃喃念出一串咒语,别人听不懂。
是一种奇妙的旋律,念完了,有眼色的徒弟在周枝身后猛的一推“进去吧——”
他整个人倒在巨大的棺材里,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最后倒在一摊坚硬的物体上。
周枝一把掀开红盖头,“你们要干什幺?”
他面色煞白,九婆打眼一瞧便知不是一早就选好的李小芳,可事已至此,也只好将错就错。
“封棺——”徒弟指挥道。
强壮的仆人跟着强行压住周枝的身体,把他盖在棺木下。
周枝虽是干体力活的,但体质所限,拼了命也逃脱不开,眼见着眼前视野变黑,“你们这幺做是犯法的……杀人罪!我母亲弟弟报警你们一个都逃不开!……”
九婆冷冷一笑,丢进去两个苹果。
棺木被合上,“钉钉——铛铛——”
他们用锤子订住棺材死角上的四枚铁钉。
棺木里最后传来一声最后的咒怨,“陈喜容,咒你不得好死——”
陈老太太当然不在场,她年纪大了,惜命的很,这样不知是晦气还是福气的场面,她自然百般推脱。
视野全然变黑,四周静悄悄。
周枝心知接下来最大的可能他会死于窒息,一时悔恨涌上心头,埋怨自己当时为什幺要犯傻。
立马在狭窄的空腔里匍匐着凑到棺材的边上,努力翕动鼻子试图多吸进些新鲜的空气。
却是徒劳无功。
一番折腾,他体力用掉大半,眼前无边的黑暗中冒出金星,仿佛再吸一口气都是天大的难事。
他手边摸到一块柔软的织物。
哦。
周枝终于想到,这是棺材里的“正主”,是他前半生最爱的恋人,是许下过无数誓言说要不离不弃,生生世世的人。
终究是他违背了誓言,他才是那个要被谴责的犯错方。
当初他还是没有足够的爱意与勇气跟着那个人一起走。
所以他现在需要偿还了,周枝胡乱地摸索手心里的布料,接着用颤抖的手指试探骸骨的形状。
陈楠实的寿衣质量极好,在底下埋了大半年也不见破坏。
周枝从他的腰摸起,想到二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对方足足比他大了十岁,相处之时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是父子。
那人在巡视放出去的土地时,怕淤泥脏了他的脚,把他像小孩子一样背在背上。
又摸到他的胸骨、一侧的肩膀。想起自己在欣喜之时总喜欢埋在对方宽厚的怀里。
最后顺着颈项摸到他的头骨。
他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比如说他摸到的并不是头骨,而是一顶寿帽。
回忆潮水般涌来,从一个懵懂孩童成长到一个青年,回马灯来回播放。
12█3■dΘanΘme▄i点◥回不可以……
他开始拼力挣扎,刚才还想要放弃的心瞬时被抛到脑后,他用手指甲刮挠这般棺木的侧壁,“不管是谁……出来救救我好不好……”
求生的欲望在最紧要关头再一次压过了他对亡人的爱恋。
最先失去的是听力,他在回马灯里听见了高山流水,雨滴飞雪,那里百花齐放温暖如春,那人喊他“过来啊,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