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瑀看向对面负手而立的铜面,又看向火海中的人儿,飞身而过,一手抱起念儿,一手拥着语兰,穿过层层火海,稳稳落于地面。
“爹爹.....”
小丫头许是被吓得不轻,扑进哥舒瑀的怀里,哭喊着叫人。
“没事,没事了......”
哥舒瑀牢牢抱着念儿,一遍遍柔声的哄。另一手重重握住语兰,颤抖的唇印在她冰凉的额上,“别怕,我在,我在,我回来了......”
被成都救出火海的董菀同样惊吓不已,纤细的手指握紧了男人的衣角,却又不敢靠在他的怀中,倾诉委屈。他对她向来冷淡,董菀知道的,他心中另有所爱,而对于她,除妻之名,她却不知可还有其他。
苍白的小脸上浮现起一抹虚弱的笑意,她抬头看他,却意外撞对上了一双深幽的,写满了担忧的黑眸。
纤弱的身子被大力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事,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男人声音低哑,那从未有过的关怀语气让董菀有些微愣,手臂也不自觉的僵硬在半空中。
“怎么会那么笨,嗯?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会被人掳走?在火海里还敢乱跑乱撞,存心惹我担心是不是?”
低低的,带着微微训斥的声音在女子耳畔响起,董菀的嘴角慢慢上扬,小媳妇儿似的紧紧环抱住男人的脊背。
这,才是她最熟悉的语气嘛……
他心中是有她的吧,她想,即便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余下的,便都由她来补满。
瑾苏救出铁笼中的问柳,在看着几人幸福相拥的模样,眼眶突然就酸涩的厉害。
这世上最幸福之事,大抵便是相爱之人都可在一起吧。
她摇摇头,目光怔怔望向火海边唇畔含笑的俊朗男子,双腿不受控制的,一步步向他走去。可就在这时,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内息拖力向后吸去,她回头,茫然,又见铜面男子阴冷的眸光。
“瑾儿!”
萧望惊慌出声。
他起身追来,可又因内息全催而无一丝气力,重重摔落在地。他握了握拳,固执的爬起,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的向铜面走去。
“萧望,不要,别再逞能了,萧望......”
瑾苏不断摇头,叫喊着他不要再靠近。可男人却只是对着她淡淡安抚的笑,脚下的步伐却未停止一分。她看着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如今却不得不以最孱弱最不堪的姿态面对众人,她几乎不可想象,有什么,会比如今更残忍。
铜面黑眸微眯,看着他一次次跌倒,再爬起。就好像幼时他初学走路,跌跌撞撞的步伐,眼中却是从小到大从未变过的倔强和不服输。冷硬了二十几年的心肠突然像是被人用最锋利的尖刃重重划开了一条口子,生生的疼。
“这个女人当真有那么重要,让你不只丢弃近在咫尺的复国大业,甚至如今,甘心为她自废武功,沦为一个废人?”
他不信,他当真想不通!
“不,不是为了她,是因为我自己。”
萧望闭了闭眼, “师傅,徒儿累了,徒儿,是真的很累了。”
他的声音很哑,唇边一抹自嘲的笑意。
曾经满手的血痕洗刷不了,那名为’悔意’的种子在他心头烙下,日复一日的愈发茁壮,几欲将他整个人吞噬,干干净净,不留一分余地。
“徒儿不想做帝王,不想当英雄,余生所盼所想,不过是和所爱之人隐居避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铜面看着他,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疯狂的大笑出声。
“好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和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女子,一个甚至无法替我大周皇室续后的女子?衍儿,你真是可笑,当真可笑的厉害!”
“您,说什么?”
萧望身子一僵,目光缓缓落在被铜面扼住咽喉的女子身上。
她双目紧闭,薄如蝉翼的睫毛微动,浑身上下都颤的厉害。
心底最不堪,最急于隐藏的秘密竟已如此直白的方式推陈在那人眼前,铺天盖地,不留一丝余地。像是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口再次被人用染着剧毒的尖刃划过,重重撕扯,毫不留情。
“你还不知道?”
铜面低低的笑,“四年前我从崖下带回她,便知她因堕胎药而致宫体脱落,此生再难有孕。再难有孕呵,你说,如此一个残花败柳,配做我大周的皇后吗!”
“住口,你住口!”
宇文成都绷紧了拳,怒吼出声,“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想动手便杀了我,你凭什么说她,你不许这般侮辱她!”
哥舒瑀的眸中溢满了震惊,不孕,她竟独自承担着如此绝望的事情!所以,这才是她待他如此冷淡的缘由吗?不是不爱,却是参杂不了一丝一毫的瑕疵。她比谁都知道,阿衍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家,爱妻在侧,儿女成群......
天地不仁,为何连如此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成全!
语兰的眼眶中早已噙满了泪,她甚至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那女子究竟独自承受了多少。她曾经那么美好啊,善良,热情,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一道新月。还有萧大哥,那个在湖边吟箫风度翩翩的萧大哥,她曾最在意的人……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后悔了?后悔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放弃一切?”
暗诡的声音再度响起,瑾苏睁开眼,看向萧望,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浅淡的,绝望的笑。
“我的确不配,像我这种残花败柳,怎敢妄想周国皇后的位置呢?又怎敢……”
“是,她的确不是大周皇后,大周没有帝王,又何来皇后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