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披着银灰大氅的人就斜倚在祭坛上,他曲起一只长腿,肘尖搭在膝头,寒鸦落在他的手背上,寂静地拍打着翅膀。
他身后,山谷的隘口上,巨大的月轮沉下来。他仿佛睡在月亮里,白骨便是他的王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鬼虏汉子们不惧生死,但月色下、寒夜里,那个倒映在月轮中的侧影圣洁又不祥,莫名让他们想起传说中与死亡相伴的神明。
连伊勒德也放下了捂着黄金的手,握紧刀柄的时候,手心一片滑腻的汗。
火把上爆开了几个星子,那毕驳的声音里,伊勒德终是按捺不住,向白骨祭坛上斜倚的人大喊:
“黄金我带来了,杜军师说,你能带我找到先王的宝藏。你带我们去,荣华富贵、美人黄金,随你挑!”
那人蹙起了秀丽的长眉,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刚从千百年的沉眠中苏醒。他缓缓站起身,周身的银辉便流泻而下,顺着他慵懒向后仰起脖颈的动作,在圆月下勾勒出舒展修长的身躯。
“先王宝藏?”
他偏偏头,漆黑的长发在月光下泛起亮闪闪的光,看向众人的时候,俏丽的下颌扬起来,眉目间嘲讽的浅笑,是月光也遮不住的风情。
“我要是有这样的线索,还会告诉你们?”
他像是听见了世上最好笑的话,手背掩着红唇,笑得那大氅上的银毫都在月光下浮动,宛若深湖里摇曳的水草。
伊勒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腰后沉甸甸的黄金骤然变成了一个昂贵的笑话,他唰一声拔出长刀,对准了美人的眉心,连牙齿都咬着深切的怒:
“杜军师骗我?你们是一伙的?”
那人缓缓放下了纤长的手,那飞挑的眼扫过他们的脸,让人想起夜隼翘起的尾羽。
一样妩媚又残忍的弧度。
他的声音幽幽转着,像一片雪、在空中缓缓落下来:
“一伙?咱家是大胤的刀,跟叛徒,可不是一伙……”
“他是胤人!”伊勒德瞬间反应过来,举刀朝着他嘶吼:“给我杀了他!”
火光瞬间汇成一道洪流,铺天盖地地朝大档头漫过去。鬼虏勇士们高举的刀刃反射着月光,宛若一场古老而残酷的祭祀。
然而就在他们冲上高台的刹那,大档头摇头叹惋,眉梢写满了惆怅:
“真笨。”
“咱家在这里等你们许久……”
“可是交了个新朋友。”
最先的登上高台的勇士只觉得脚踝一疼,他甚至还举着刀往前冲了几步,才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他大喊着想要止住扑来的同伴们,然而无数扭动的银芒漫上他的身体,一片铺天盖地的冰凉里,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的、从他大张的嘴巴里涌了进去。
他的呐喊瞬间淹没在月色下的银白中。
而其它勇士并没有察觉到的他的消失,他们怒红着脸、刀尖对准天空,前赴后继地朝着大档头奔袭而来。
银色的喷泉就是在这一刻、骤然绽放在了月光下。
伊勒德听见高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勇士们宛若祭品,而那攀附着他们的身体、迅速喷涌而上的大片银光,是闪亮的泉水,是冰凉的火焰。
那些交缠扭动的银辉将他们吞没,翻涌激荡,仿佛一片死亡的浪潮。
伊勒德睁大了眼睛,那瞬间将勇士们淹没的死潮让他的血液为之冻结。在周遭凄厉的大喊被奔涌的银浪吞没的刹那,他想起了父汗的话:
“雪山深处,月光之下,有吃人的白浪。”
“那是死神的眷属,是没有温度的火。”
“它们是……”
他听见自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大吼:
“蛇!是蛇!”
然而太晚了,月轮如同死神的洞窟,千百只银色的小蛇扭曲交织,汹涌着漫下高台,淌过侍卫们炽热的身体后,只留下绝望的呜咽。
那是银白的洪流,它们为死神的号令征伐人间,朝着他的敌人磅礴而去!
而白骨的王座上,一只手臂粗细的白蛇缓缓沿着祭坛攀附而上。
它像最缠绵的情人,柔软地贴着大档头的腰身,以耳鬓厮磨的姿态,软软缠绕住了他的咽喉。
大档头绽开一个美艳的笑,那血红的蛇信颤抖着撩拨过他的眼睫,妖娆地舔舐他的唇间,留下靡艳的水渍。
大档头伸出手指,压在了自己柔软的红唇上,他一寸寸摩挲过白蛇湿滑的鳞甲,爱怜地在它腹部画了个圈。
“那个,给咱家留下。”
他指着摊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蛇潮迫近的伊勒德。
白蛇眨动着水晶般剔透的眼,似是不解地歪了歪头。大档头轻声叹息,手指拂过它的下颚,亲昵地勾了勾:
“乖,咱家要拿他换个人。”
白蛇温顺地沿着他修长的腿淌下,大档头笑着起身,朝伊勒德走去。
银灰的大氅飘摇着,他所经之处,银浪翻涌着分开。
血肉模糊的尸体散落在他的道路上。
寒风奔赴千万里,没入雪山的怀抱。而死亡,是它亘古的吟唱。
第36章连环他们会不会……早在很多年之前,……
司扶风捧着军报,先是眯了眯眼,复又皱了皱眉。
她一边轻轻摇头,一边伸手去拎提壶,然而一只玉白的手比她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