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簇不起眼的小花,因而也象征着卑微的、等待的爱意,是放低姿态的剖白。
少年苍白的指尖捻着这朵花,眉眼笼在一层缥缈的水汽后,若即若离。
“送给你。”他递到江衔蝉面前,唇角微微弯起:“别弄丢了。”
蓝色小花躺在衔蝉掌心,花瓣上犹自挂着晨露。她困惑地眨眨眼。
他带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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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雨停了,山脚的雨却没停,树上时不时滴着宿夜的雨水,不少人撑开结界来挡雨。
“话说回来,今次的事,好像和你们江门宗也脱不了干系吧。”一人见江寻鹤疏远地立在一侧,不由冷嘲热讽道:“若贵派当初早识出这魔物,我们现在也就不用如此狼狈地等在这,束手无策。”
江寻鹤看也没看他一眼,抄着手闭目养神。
“江少主真是好生从容不迫,想必心里是有了应对之策,不妨说与大家听听?”
“哼,得了吧,人家可与我们这些丧家之犬不同。听闻现在和那魔物一同在山顶的,还有他的妹妹,说不定,这唱的是一出里应外合的戏……”
那人话没说完,只见一道剑光迎面刺来,扎进了他身后的树干里。
江寻鹤侧目冷冷道:“再说一句,下次对准的就不是树了。”
剑光“嗖”一声回到他掌心,那棵树缓缓分成两半,一左一右轰然倒下。
“你……你们好生无礼!”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搞得如此剑拔弩张。”一道手执折扇的高大人影远远走来,视线一扫,两手一摊:“不若打一架解决问题,诸位看如何?”
来了,传说中超级护犊子的江家主他终于来了。
江云逸一来,说明江门宗也有了宗主坐镇,其他人便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和他们生口舌龃龉。
过了半晌,太虚宫有人开口:“其他都先别管,我们现在该想想,如何破了这魔障,攻上山把那魔物彻底歼灭。”
“先别急。”江云逸一抬手,“我有句话要说。”
那人冷笑:“听闻江宗主是出了名的护短,那魔物也曾为贵派门下弟子,难不成现在是想为他说话?还是说,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一口一个魔物,你说的真难听。”江云逸道:“论血缘,他是你们两家的孩子,人家十几年没回家,现在想多待两天,你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不知道体谅一下?”
“你……谁和这魔物是血亲?!”
江云逸抖开折扇:“既然种下因,这果无论是苦是甜,合该闭紧嘴咽下去。当年这门亲是你们结的,毒是你们下的,人是你们害的,错是你们铸的,现在你们却不认,你们这群糟老头子,怎么那么坏呢?”
“……”
“所以,闭上你们的嘴,好好听我说下去。”凭资历实力论辈分,这群人中是江云逸最高,对方被他说得没脾气,终于闭嘴了。
江云逸正色道:“我们没有必要上山。”
“此话怎讲?”
“你们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犯下错误还不想负责?”他仰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魔障,叹声道:“裴道友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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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又燃了起来,点燃了殿内一丛丛暖意。身下的毯子毛茸茸地剐蹭着皮肤,又痒又难挨。
江衔蝉垂在塌边的手拽着书角,因一波波冲力,她手里的书岌岌可危,终于“啪嗒”掉在地上。
“这不对……”她酸痛的手指痉挛着:“明明一点也不舒服,你骗我……”
她失焦的眼里只剩下不断晃动的帐顶,按照心情影响识海的法则,这时候是最适合的契机。江衔蝉只好艰难地聚精会神,调动一丝灵识,钻入他识海。
除了她留下的影子,这里还是一片黑暗。她带了朵琉璃繁缕,递给那抹孤独的背影:“……这朵花也送给你,里面有我放入的灵力,可以常年不败。”
少年朝她露出一丝笑,“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江衔蝉挥手:“那我先走了。”
“不多留一会吗?”他疑惑出声,很快又反应过来:“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你了。”
江衔蝉:“……”什么叫……辛苦?
而且他为什么也一脸淡定平常?
江衔蝉的目光于是又聚焦到了绣着鲤鱼戏金莲纹的帐顶,垂下的流苏也在微微晃动。她不由疑惑,他是从哪找来这些东西?这地方什么都有的吗?
“衔蝉,”景箫捧起她的脸,乌黑的眼瞳宛若两颗光彩熠熠的黑曜石:“你方才是到我识海里来了吗,像那晚一样?”
“额……原来你知道?”江衔蝉微微吃惊,她以为自己这点小动作不会被发现。
他眯起眼笑了笑,看上去毫不介怀,笑意里明明白白地点缀着开心,一扫以往的阴郁。
衔蝉想起识海中的他,那个孤身一人的孩子,到底在黑暗里迷失了多久?
“对不起……”她忽然小声说了句。
“我很开心。”他啄吻着她的耳垂,“你应该多来看看我……”
“不是的,我道歉是因为——”江衔蝉揉着眼睛:“因为以前,我很任性,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被娇生惯养的原主,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当年真正帮助自己的是谁,也不知道曾有个小男孩,在他内心还纤尘未染的时候,替她许下了世间最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