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春见她看着药炉,手不禁开始颤抖,她这辈子第一次拿剑的时候都未这般手抖过。
“岁春,拿过来吧,那些药放了吗?”简珊说的极为平淡,好像那些等会下喉,能够让她活不过几年的毒药,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般。
“小姐…”岁春的声音颤抖,却是说不出一句劝的话,如若她能劝,这些天早就劝下了。
“那端过来吧,时间应该也是够了。”简珊默默的垂下了眸子,但如若有人能够看见,便会撞进一双毫无波澜的眼。
毕竟,只是一碗毒药而已。
她日日喝的,便是这些药,她只是一下子加重了剂量,让一切别人的谋划乱了套罢了。
只是,那些人谋划落空了,那便是轮到她了。
这般想着,她接过了岁春递过来的药。
轻笑着,缓缓喝了下去,一点也不剩。
*
隔天,向来沉闷的简府,一下子炸开了锅。
简家小姐病重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乌蒙谷,简府请遍了谷内的名医,就连乡野的大夫都请了,但是面对简珊的病情,所有人都直摇头。
简家家主坐在正堂之上,不怒自威,问道:“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简家夫人隐晦看了一旁的简钰一眼,眼神中有些许无奈,却也还是起身劝到。
“珊儿这样,原也不好嫁人了,身体孱弱至此,哪家会善待她,不放在我们身边,夫君心放得下吗?”
“胡说,哪有世家女子年过十六不许人家的,祖宗规矩何在,有我简家在,谷内哪家敢对她不敬。”
简家家主名为简朗,原是谷外世家的嫡子,规矩刻在骨子里动不得的性子,即使搬来了谷中,这些年也依旧改不了身上那些世家架子。
“父亲,妹妹她身体禁不起这么折腾,别说嫁人,便是…”
还没等简钰说完,外面便有丫鬟来报,“家主、夫人,不好了,小姐刚刚又吐血了,已经昏死过去了,李大夫已经去看了,让我尽快来通知家主和夫人,小姐,小姐可能就这几天了…”
丫鬟哭的断断续续,在场几人都是脸色大变,急忙向简珊的院子去。
简钰是一行人中到的最早的人,推开门,一股血腥味散在空气中。
岁春急忙迎了几人,关上了房门后,扑通径直跪了下去。双手接地,头长伏不起。几人也没有时间在丫鬟身上多做停留,走到床边。
只见简珊脸上更是苍白,脸上已是惨败。
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床幔上有喷射的血迹,丝丝缕缕的。如今床上的简珊意识已是不大清楚了,紧闭着双眼,仿佛梦魇一般。
李大夫见家主来了,哀声说道:“家主节哀,是小人才疏学浅,医术不精,实在难以想出缓解小姐身体之法,如今便是是参片吊着,怕是也难有多少时日了,家主还是早做打算…”
闻言,就算是平时一向严肃的简朗,神情也出现了拨动。
一旁的夫人靠在简钰怀中,望着简珊惨败的脸,犹豫中轻声说道:“先下去吧!”
顷刻,房中只剩下简朗、夫人、简钰。
简朗从简钰手中扶过了夫人,让她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夫人看了看简钰,手中的帕子攥紧,转过身对简朗说道:“珊儿身体已经至此,要不…”
简朗闻言立刻拒绝道:“绝无可能,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简府小姐怎能去做。”
简钰握住红木椅的手缩紧,红棕色的木屑悄声从一旁掉落。但他明白,此时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简朗,到底是简府名声重要,还是珊儿重要,刚刚珊儿床幔上吐的血,家主看见了吗?李大夫说的话,家主都忘了吗?家主就珊儿一个女儿,真的忍心看着珊儿…”那个字夫人到底是没说出来。
“简朗,珊儿这十六年还不够么,身体如此孱弱,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按你要求来练,别人家的女孩儿,谁有珊儿这么辛苦,就连我这个母亲,日常也丝毫没有纵着她性子。何况身为简家的女儿,这些年她…真的要让我们后悔半辈子吗?”
说到这,夫人眼眶中的泪已经止不住了,端庄了大半辈子的她,已经鲜少如此失态了。见简朗依旧沉默,夫人哀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朗哥,珊儿她才十六岁,我十六岁那年,才刚刚嫁给你。”
简朗望着眼前的夫人,闭上了眼。
简钰见势,跪下说道:“父亲,别人可能不行,那可是池翊,谷中谁还能怀疑池翊的品性不成?”
的确,谷中谁也怀疑不得池翊的品性。
池翊四方游历,而今年方二十,仙人之姿,仙人之德,十年前便年年来谷中免费为谷中人医治。
他喜着一身墨衣,待人不问身份,一向温润有礼,在谷中一向有着“墨仙”的称号。
谷中人人都知道池翊,在谷中的地位,堪堪居于圣女殿之下。
简朗睁开眼,像是妥协般,牵起夫人的手,对着简钰哼了两声,说道:“那便快派人去请,位置你肯定是早就打听好了的。”
停顿了一刻,又说道:“放出消息的事情,等你回来了,自己去领罚。”
说完便带着夫人离开了房间,只见院中古琴与纸墨皆整齐摆放着。简朗想起刚刚夫人那番话,抚了抚琴,眸中满是复杂之色。他们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夫人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