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男人双拳握得死紧,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嗯,我知道了。”
方伯领着两个侍女下去煎药的煎药,熬汤的熬汤,屋子里只剩下楚恒和周清衍两个人。
不知是否是年少流浪的原因,周清衍平日里睡觉总喜欢侧卧把自己蜷成一团,后来有了楚恒就是像只毛茸茸的幼猫窝在楚恒怀里睡。
但今日为了防止腰伤再次加重,楚恒将他平放在了床上,厚实的锦被盖上后几乎看不见人形。大概是恢复了些许力气,青年昏迷着蹙起了眉峰。
楚恒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周清衍无比苍白而瘦削的脸庞,近乎于自言自语:“当初让你小心,你还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个人就是没心没肺······”
这话说的不吉利,楚恒突然闭紧了嘴巴,随即苦笑一声。以往爹娘在世,他总觉得娘亲说的求神拜佛保平安是“妇人之见”,大丈夫有志自然要靠自己去争取。
如今轮到了自己才知道,这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有心无力,时时刻刻心里脑子里挂着一个人,愿意放弃一切祈求他平安。
三年之期······
楚恒所有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堵得满满当当,堵得他心里疼得慌。
这场无妄之灾让周清衍整整昏迷了七日才苏醒过来。醒来时楚恒就坐在床边给他擦手。
楚恒乍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一个呼吸后才发现,周清衍是真的醒了。
“你。”楚恒呼吸有些急促,“腰还疼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周清衍也是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哑着嗓子:“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那么久,对不起······
楚恒差点没认出掉泪,满是老茧的大拇指轻轻摩挲青年的白皙的脸:“受这么重的伤你对不起谁?是我对不起你。”
周清衍看样子是很想说上一句“是我对不起你”,但楚恒不愧是和他从小一个被窝里长大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不许说话。”楚恒难得这么霸道,“方伯说你就算醒来也得再躺两日。”
周清衍也觉得自己如今身上不痛不痒,但就是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只想蒙头睡觉,于是便乖巧地点了头。
“那赐婚一事······”周清衍忍不住问。
楚恒眸光淡淡:“不用着急。我会处理好,这朝堂上还有人不想你去昭和。”
楚恒把周清衍哄睡了,方伯也来把过卖脉:“只需再养两日便可下床。”男人这才点头,接下了钱家的帖子。
钱封两日前递了帖子给“楼主”相邀三春草船一见。
三春草船并非真正的草船,而是一艘足足有三层的船舰,其中歌舞往来络绎不绝。但今日草船不见半个歌姬舞女,也不听半句丝竹之音。
薛文瑧掀开帘子,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和煦的声音:“薛楼主,钱某恭候多时了。”
薛文瑧眼光扫过去,钱尚书和他的儿子锦衣卫首领钱封都在。这都算常事,钱封身边还另外坐着一个人。
此人居中,见到薛文瑧后慢慢揭下了面纱——是一张温婉动人的脸庞。圆脸杏眼,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
若论相貌,在美色遍地京城只怕还赶不上之前三春草船上的歌姬,但此女总给人温柔舒心之感。
很像家中不争不抢善解人意的妾氏。
薛文瑧略挑了挑眉,余光微不可察地一瞥身后的楚恒,大约猜到了此女的身份。
钱家人也的确有诚意,钱封一开口便道:“薛楼主,这是我胞姐,陛下的钱贵妃,闺字云儿。”
薛文瑧抬手行礼:“草民见过钱贵妃。”
钱云儿柔笑道:“楼主不必多礼。”
薛文瑧也不过是装个样子,闻言随即坐了下来。楚恒和陆强坐在他左右两侧。
钱云儿说话声音宛如春风相扶:“本宫只有今日能出宫,幸得楼主相见。”
楚恒目光扫过钱家父子。这对父子像是完全以钱云儿为尊,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全然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一对能在周清衍和嘉兴帝的争斗中渔翁得利的父子,竟然会心甘情愿听自己已经出嫁的胞姐或女儿的话。
钱贵妃的手段可见一斑。
钱云儿继续轻声道:“本宫今日前来,只是想借白刃楼之力,助我儿上位。”
薛文瑧瞳孔猛地睁大!一方面他惊讶于钱云儿竟然有如此胆魄张口便说,一方面他也疑惑嘉兴帝正值壮年,底下皇子众多,钱云儿这口吻倒像新帝即位就是眨眼的事。
钱贵妃膝下有两个儿子,大皇子燕雎和二皇子燕徽。虽然是长子和次子,但是表现平平。
皇子中如今战功最高的是三皇子燕冀,背后有齐相的支持,早早地就盯着储君之位剩下的便是独得皇帝恩宠的六皇子燕恪,当今唯一一个封王的皇子。
这样的情况,钱贵妃的儿子想要上位,几乎算得上是“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若是能得白刃楼相助,倒也是件好事。
但······
“皇上正值壮年,白刃楼并不急着站队。”薛文瑧笑得风轻云淡,“再者就算要站队我何必站大皇子或二皇子呢?”
钱封到底还是嫩了些,搭在扶手上的手猛然抓紧。
钱云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薛文瑧会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