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着她的手, 低声叫她名字,“安安。”
他声音本来好听, 声线很低,沉沉磁磁, 只是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情绪,听着冷而凉薄。
每次在她面前时,那份不同就格外明显,
“我去帮你拿药。”安漾从被窝里爬起来, “今天的还没有喝。”
从医院回来后, 楚河给他开了药, 安漾和他长谈了一次,了解了一下原燃这三年的相关情况,楚河一五一十全说了,连他后期病情开始起色后后, 不听医嘱也一起说了。
楚河说,“安小姐,你多管他一点。”
那三年里, 他作为原燃的主治医生,对以前的事情也是管中窥豹, 大概明白这世界要有一个人能管住他, 大概率就是这姑娘了。
听声音很年轻, 声线甜润。
安漾自然点头, 很郑重的承诺, “谢谢您, 之后,您有什么嘱咐可以都直接告诉我,我监督他。”
不但监督他喝药,把身体调养好,而且还会监督他按时吃饭睡觉,把紊乱的作息都改过来,
就像现在,她去医院按楚河的单子买了药回来,中药西药都有,按时督促他喝,每天都记得。
一听到喝药,原燃神色明显变了,他垂着睫毛,仔细观察她神情,,安漾神情很坚定说完后,已经很利索的从被窝里起来,趿上拖鞋穿好外套。
“明天?”
安漾摇头,“天喝天的,才有效……”
末了,她补充,“我看着你喝完。”面色虽然带着笑,声音软软的,但是大而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显然很认真,她有时候对某些事情的认真和坚持超乎寻常的可怕。
已经明显没有了回旋余地。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声音有些不愉,闷闷的,“嗯。”
安漾偷笑了一下,“我给你加糖。”
她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揉了一把,起身去厨房泡药。
在外人眼里,原燃性格乖张凌厉,格外难相处,最早认识他时,安漾第一印象也是这样的,和后来那个在她面前沉默,却又很乖得惹人爱怜的少年仿佛不是一人。
安漾难以想象,同一个人身上,怎么可以同时有这么多种矛盾的气质,还融合得一点不违和。
原燃可能确实是累了,昨天刚病,又在公司忙了整整一天,她给他喝的药里有安神成分,喝完后不久,他睡得少见的沉。
把一切收拾利索后,安漾觉得口渴,她轻手轻脚的下床,去客厅打水。
夜色正浓。
真好,现在,他回到了她身边。
安漾忽然想起了十多岁时,第一次见面后不久,那是他们都在高中,原燃发高烧,烧得神志不清,在她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时隔多年,似乎变乖了。
安漾想起他之前乖乖喝药的模样,
第二天上午,安漾上午去了学校,接到了沈如电话,“化验结果出来了。”
“你进来吧,进来说。”沈如关了实验室门。旁边,是她的办公室,沈如关了门,整个办公室,安安静静,只听得她们俩人的声音。
安漾有些紧张,在她对面坐下,“老师,怎么样?”
沈如没有直接回答,盯着她,“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安漾只觉得心里一紧,“有什么不对劲么?”
她很少见沈如用这种语气说话。
沈如盯着她明澈的瞳孔,半晌,“样品没什么危险。”
“这里面有从美洲雨林里一种植物里提取出来的成分,但是,非常少见,我也是十多年前,偶然见到过一次实物才认出来。”
“那种植物,香味和汁液,对动物有一定的毒性,对人体没大害,但是,可能会引起致幻效果,在当地,以前有土著曾经试过用这种植物的汁液来猎捕。”
安漾脸色有些发白,喃喃道,“但是,我也闻到了,后来并没有什么症状……”
沈如说,“对于正常的成年人而言,偶尔接触一次两次,并不会有什么害。”
她觉得很奇怪,安漾是从哪里都得这种东西的。
安漾唇有些发白,“那,如果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长期接触呢?”
沈如说,“小孩子身体抵抗力差,精神也比成年人脆弱,如果长期接触到,本来心理状态又处于亚健康的话,稍加一点暗示,很可能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她脸色很严肃,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漾漾,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个样品的?”
“我不知道。”她有些崩溃,眸光有些涣散,还沉浸在刚听到的事实里。
包间里那阵异香,后来的果汁,加上沈如刚和她说出的事实,一切都指向唯一的一个真相。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原燃说这件事情,毕竟,如果,让他知道,折磨了他这二十年的病症,其实大部分都是有人在背后炮制,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母亲,谁能接受这种事情?
沈如,“……”
沈如是她老师,带了她四年,安漾对她的品行有所了解,她一直很信任沈如,所有,才会放心把这份材料带给她来化验。
但是现在,她也真的无法和沈如和盘托出这件事情,毕竟,这也算是他们的家事,原燃的私事。
“对不起,我不能说。”安漾轻声道。
沈如纤长的手指绞紧,唇也紧紧抿着,看向窗外,忽然缓缓道,“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当年,沈如实在走投无路,那人挑选了很多适龄女子,最后找到了她,她年轻,漂亮,学历高。
白念芳觉得,这样生出来的孩子,遗传基因好,质量会比较高,长得漂亮又机灵,才会比较讨原和礼喜欢,这样,他才会多回家。
中介人对沈如是这样说的。
说是有一对年轻夫妇,因为妻子没有生育能力,产不了卵子,但是,他们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希望沈如可以帮忙圆他们这个梦。
当然,之后会有适当的经济补偿,是给她调养身体的费用。
沈如见过一次那对夫妇,是在录像里,见中间人毕恭毕敬的和他们谈话。
那位丈夫非常俊美,不过,表情冷淡,似乎对这件事情完全不热衷,妻子长相平平,但是,温柔大方娴雅,说话间不时看向一旁丈夫,目光里满是爱意。
白念芳握着中间人的手,目光很是恳切,语气温柔,“麻烦你转告一下那位小姐,如果她同意的话,我们都将非常感感谢。”
“而且,我一定会对这个孩子很好很好,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
那会儿沈如考虑了半个月,终于松口。
听完那个长长的故事,安漾不是不相信,她是现在还没有回过神。
“沈老师,你说,当年那个孩子,是原燃?”半天,她才找回她的声音,微哑着。
沈如苦涩的笑,“……如果,你不愿意相信,可以去做一个鉴定。”
从一开始,白念芳背地里对原燃做的这些事情,然后,她还没完全消化,又忽然被告知,白念芳原来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荒唐了。
她的丈夫,其实是她老师以前素未谋面,而且互不相认的亲生儿子?
她只觉得嗓子有些发涩,沈如平静的看着她,只是,细瘦的肩,依旧在微不可察的颤着。
安漾终于点头。
那天,是沈如和安漾一起去拿的报告。
那一天是个晴天,万里无云,看完那份报告,安漾久久沉默了。
沈如问,“现在,你可以都告诉我了吗?”声音有些颤抖。
安漾低着眸,“这些年,他过得不是很好……”
这么多年间,安漾没把原燃全部事情告诉她,只是挑一些含糊说了,但是,以沈如的智商,不需要她多说,她早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推断得七七八八。
原燃对安漾说的版本已经是刻意删了很多了,很多部分,都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安漾这次再度弱化了一些他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
即使是这样,说完后,沈如抬头,眼角已经红了,她感到了一阵极大的愤怒。
就因为不是她的孩子?这么多年间,她就这么对原燃?完全违反了当年的说法。
她对安漾说,“以后,你多给他调理一下身体,主要是精神方面的,多安抚一下他,不要再让他接触这类物质……”
安漾点头,一一记下。
她最后缓缓道,“我要和那个女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