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萧瑟,东风在这里都比别处更冷些。
穆简住的是后殿。
前殿都是被贬黜的嫔妃,不管白天夜里都有凄凄惨惨的哭声和哀嚎。
李德壮听着都觉得瘆人,不由得想,穆简是怎么在这里是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的。
穆简空有皇子的血脉,守着他的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两个低等的宫女。
入夜之后更是不会管他是冷是饿,这倒也方便李德壮出入。
殿里连盏灯都没有。
穆简就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抱着那只猫,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听到动静,抬头见是李德壮过来了,弯眉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露出点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稚气可爱。
“李大哥来了。”
李德壮差点被这个称呼吓跪了。
“殿下你不能这样叫我。”
穆简不懂,歪着脑袋,一副天真的模样,“为何?”
“你是皇子,是殿下。我是奴才。”你别乱叫,害我下大狱!
穆简瘪了瘪嘴。
那个宫女就这样叫他。
李大哥长,李大哥短。
她留在这里的时间本就不长,和他说的话也不多,可十句有九句都是她的李大哥。
李德壮蹲到他面前,掀起他的破旧的长衫,才发现他底下的裤子很旧,很破。
打着补丁,裤口都脱了线。李德壮把「跪得容易」绑在他膝盖上。
“这是什么?”
“护膝,护着殿下膝盖的。冬天冷,殿下别把膝盖冻坏了。”
穆简恍了恍神。
膝盖有那一层软垫护着,挡了层风,竟像着了火般的暖和起来。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摸那护膝。材质不好,阵脚也歪歪扭扭的。丑的很。可他就像是个宝贝似得摸着。
李德壮从怀里拿出冻疮膏,揩了点给他的手上药。
他动作极轻,像是怕碰疼了他。
穆简就呆呆地,直勾勾地看着他。苍白的月光下,眼前的人皎洁得发光,低垂的眉眼透着几分春风似的暖意。竟让人觉得这冬日也没那么漫长难熬。
他有些哑,“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你是殿下呀。”老子以后的富贵就靠你了啊!
穆简垂下头,“可没人对我这样好。”
他是皇子,是个见不得光,没人管,没人问的皇子。
在这宫里多得是拜高踩低的人,谁又真的把他当成殿下?大多数人只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没有见过他。
穆简抬起手,闻了闻手上的药膏,清清淡淡的香气,混杂着李德壮身上的皂角香,莫名的让人觉得舒心。
“以后会有很多人对殿下好的。”
“那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会。”
穆简看着李德壮,软软的笑起来,一派烂漫。
“那我会将李侍卫对我的好,铭记于心,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你。”
李德壮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到时候殿下务必多赏我几个美人儿。”
穆简说回报,是真心实意的。
他以为李德壮会有更多的要求,加官进爵,手握重权等等,却没想到他想要女人。而且穆简能够看出来,他不是在撒谎。
穆简心里莫名的有些不高兴,但仍旧笑起来,露出两个小虎牙,纯真又可爱。
“好,到时候李侍卫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给。”
李德壮高兴起来。
当皇帝的,一言九鼎啊!
“那我就先谢过殿下了。”
穆简红彤彤的手抓住李德壮的胳膊,明亮的眼睛里有胆怯有渴望。
“李侍卫可以常来陪我说说话吗?”
李德壮心疼他,摸着他的脑袋。
“当然可以啦!”
自那之后,李德壮半月给美人送幅画,有空了便会去找穆简。
一来是陪他说说话,二来也是为了看着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他就被小畜牲们拖到假山后面,迎来自己人生的节点。
转眼间便到了年宴。
今年与往年不同,绪朝收复边疆失地,皇上龙心大悦,因而今年的年宴要比往年都要盛大些。
如此一来,人手便有些不足。
李德壮他们时不时也得去帮忙。到了年宴当天,更是负责守卫宫道,防止有贼人混入。
东风凛冽。
饶是李德壮穿的厚也冻得有些发抖。他望向西北角,那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只是这么遥遥一望,便能想象到年宴有多么热闹。
果然,人类的悲喜并不互通。
他们笑嘻嘻。
自己苦逼逼。
李德壮正腹诽,宫道上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那些人谈笑风生的走近了。
李德壮低着头。那些人都走过去了,忽然有人「咦」了一声,停了脚步,继而道。
“太子殿下,这不是当初往你身上扑的小侍卫吗?”
李德壮登时如遭五雷轰顶,却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心理,一抬头,结果正对上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咯噔」一下。
面前几个人华衣锦服。
他就是个傻逼也知道他们身份了得,遑论刚才还有人说了一句「太子殿下」。
此时除了眼里微有愠怒的太子外,其他人都是三分讥笑,七分看好戏的目光。
看得可不是他这个小侍卫的好戏,更多的还是眼前这位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