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谭央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旗袍含着笑再次出现在方雅家时,方雅围过来,颇为不平的揽着谭央道,你还来做什么?还嫌他不够威风?都什么时代了,他同他父亲一样,穿着洋装做着洋买卖,骨子里,却是最最封建的!你不要怕他,一次两次,时间长了,他该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谭央笑着挽着方雅的胳膊,看你说的,做夫妇的,一个人火气大的时候,另一个就让让嘛,一点儿小事,我惹他做什么?
方雅恨铁不成钢的直摇头,毕庆堂倒是满面笑容的过来了,拉过谭央的手腕,走,听说你刚从德国回来,我有几个朋友非要见见你,边说边将谭央拉走,还不怀好意的对方雅笑道,失陪,失陪!
看着他殷殷勤勤的将谭央拖走,方雅无奈自语,这女人的一辈子啊,哎。坐在后面冷眼看着的邹四姨太笑了,人家夫妻俩的事儿,咱们外人可弄不明白,依我看呀,谁制得住谁,还不一定呢。
毕庆堂带着谭央和几个朋友说了几句话,随即便拥着她进了舞池,谭央一直笑吟吟的陪着,小妹,我要赶紧救你出来,不然,她们又要乱出主意了。谭央低着头,也不回答,毕庆堂笑了笑,攥住她的手。
他大概以为,拥她在怀,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吧。
整个舞会上,毕庆堂一直心虚的陪着小心,说着笑话。当着外人面,谭央也不驳毕庆堂的面子,低眉顺眼的挽着他的胳膊笑。
舞会结束,他们坐着车回家,光影划过,昏暗的街灯将微弱的光照在车里,他们并肩坐着,毕庆堂笑着同她讲着白天在公司里的事,谭央将头微微的转向车窗外,心不在焉的听着,他追得紧了,她便敷衍的嗯一声。忽然间,他停住了嘴,侧过身凑近,抬手摩挲着她穿着墨绿色丝绸旗袍的肩,瘦削肩膀上的冰滑面料,像是结了薄冰的静谧湖面,不是叫你出来时换件厚外衣嘛,怎么反而什么都不穿了?忘了,她微启檀口,轻巧的说。
毕庆堂无奈的笑了,随即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摊开盖在她身上,然后双手覆在她膝上,这是凉不得的地方,不然岁数大了,膝盖疼,还不是要来闹我?谭央闻言,下意识的笑了,婚后多年,连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的情话也换了表达方式。汽车在行驶,谭央耳上戴的翡翠耳坠子,也跟着汽车的行进微微颤动,像是夏日夜里顽皮的小虫。毕庆堂见她笑了,才带着无奈的埋怨道,自己挨冻,就为和我赌气?哎,说你什么好呢。
谭央微微撇嘴,不忿的说,这次明明是你不对,又说得好像是我不懂事一样,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你总是这样,狡猾!毕庆堂将脸别过去,撑不住的笑了。谭央抬起手,攀着他的臂膀,靠在他怀里,乖巧的说,大哥,和你商量件事?毕庆堂心中有愧,忙笑着连连应承,有什么商量的,夫人吩咐就是。我想下周出去工作,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嘛,在家呆久了,怕业务也连带着荒废了。毕庆堂闷闷的嗯了一声,随即一本正经的道,你才是真的狡猾!语毕,两个人都乐了。
宝隆医院的小儿科是谭央和另一位资历老的医生分单双日轮流出诊,所以工作并不辛苦,还收入颇丰。第一个月的薪酬拿到的时候,谭央下了班直接去了毕庆堂开的百货公司买了毛线和一盒雪茄。
毕庆堂坐在沙上,闭着眼睛闻着雪茄,笑道,第一次带你出来,我就在百货公司里管你要洋烟,可老实说,我从没真的指望过会有这么一天!我琢磨着,供你吃穿,养着你,倒也没什么不好。你那么早就打算养着我了?谭央停下手中团着的毛线,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反问。毕庆堂笑而不语,看着谭央手中的毛线,这个玫红色,囡囡穿起来,一定好看。谭央点头笑,我打算给囡囡织一件带兔耳朵的开衫毛衣。说着,把手边包着纸的毛线向后扔去。
毕庆堂看着银灰色的毛线,笑了,哦?还有我的?真好,随即又戏谑道,不过我可不要带兔耳朵的!谭央捂着嘴吃吃的笑。毕庆堂皱着眉将包毛线的纸摊开看,哎呀!这不是咱们自己家的百货公司卖的吗?赚自己太太的辛苦钱,我于心何忍啊?那么下次毕老板给个进价?谭央试探的问。毕庆堂皱着眉头为难道,到时候再说吧。财迷!谭央鄙夷道。毕庆堂开怀而笑,那要看交情了,他唯恐说得不够露骨,还补充,看咱们今晚上的交情。
因为宝隆医院另一位儿科医生的年龄大了,住的又离医院远,所以每到夜里有孩子得了急症需要救治,总是谭央去出诊。这样的情况,每个月总有几次。因为言覃不喜欢母亲晚上离开家,总要哭闹一阵,所以总是毕庆堂在家哄女儿。
四月晚春的一个晚上,女儿刚睡着,毕庆堂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着报纸,谭央坐在旁边的沙上打毛衣,毕庆堂那件银灰色的羊毛衫刚开了一个头儿,毛线团随着谭央的动作在沙上滚动,夫妻俩说着刚刚女儿入睡前做的趣事,这时候,佣人在外面轻轻敲门,夫人,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