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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会结束的几天后,我又邀请邵老先生去小酒馆喝一杯。后来想起唐先生不喜饮酒,我的胃最近也才好一点,便改成了咖啡馆。
周围环境不比之前唐先生选的地方,相较之下有些嘈杂。仔细一点,还能听出来坐在我们隔壁的客人在争吵着什么,即使他们也在试图克制自己的声音与情绪。
我提前给唐先生点好了美式咖啡,静坐等待。上次谈判我稍有注意到对方对于饮品的挑剔,唐先生的咖啡里不加糖不加奶,喜欢纯的。
我不太喜欢,因为我老能从中尝出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太苦了。
“望舒。”
两个身影近了,我站起身双手托住唐先生的手握了握:“唐伯。”
林怀喻也跟着唐先生一起来了。
“林先生也一起来了?”
唐先生调侃道:“这不是怕你又反悔了吗?”
我笑起来:“这哪能呀?”
然后,我又向林怀喻伸手握了握唤了一句林先生。他也只是淡淡一笑表示回应。
待他们都入了座,我又唤了服务员过来给林怀喻准备上了杯与唐先生一样的咖啡。林怀喻对我说他不怎么喝咖啡,不用麻烦了。
生分的客气依旧淡漠。
我浅浅地笑着回道好,没关系。
或许是看在邵老先生的面子上,唐先生抬眸与我对视了一眼:“邵总似乎考虑清楚了。”
称呼一改,我就知道唐先生想直接进入正题了。我垂帘问道:“在此之前,我想问唐先生一个问题。”
“唐总为什么愿意给我机会?”
上次谈判的时候,我所表现出合作的欲望并不高,但之后唐先生也并没有寻别的公司。
唐先生饮了一口咖啡似笑非笑:“机会是自己抓住的,而非我给的。”
我眨了眨眼:“您似乎把赌注押在我身上,就没想过会亏本吗?”
“看的就是机会二字,谁身上的成本越低我便押谁。”唐先生抬眉,低头扭着手上的戒指,“事实证明,我押对了。”
我失笑:“是概率就有偶然性,唐总不害怕有风险?”
唐先生却反问我:“有风险就不试了吗?”
我欣然。
“即使是概率也有规律可循。”唐先生这样说。
“当然了,只是限于我所知道的。”
我正打算开口,却被隔壁一阵争吵给打断了。
“你别太过分了!”突如其来的一句低吼猛然划破了咖啡馆的静谧的氛围。旁边一桌的客人吵了起来。
不断的争吵声中吸引了无数陌生的目光,我也循声望去。
那桌坐着一对男女,男人坐在位置上低着头任由女方劈头盖脸地指责。眼见着情势越来越激烈,咖啡馆里的服务员不好再沉默,便前去劝解。
我对他们争执的内容并不是很感兴趣便没有仔细听,只觉得嚷耳朵。我对面的唐先生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烦躁,连坐在旁边的林怀喻也面露不悦。
我扫了一眼及时抛出话语,站起身:“唐总,我们今天就谈到这吧,后天我一定带着我们的诚意光临TANG。”
也许就等我这句话,唐先生站了起来:“那我可就期待了。”
我颔首微笑,欣然道:“当然。”
林怀喻也不再坐着,起身向我点点头随即跟着唐先生离开。
我正欲迈步跟上他俩人的时候,隔壁那桌的男人似乎忍受不住了,一个猛烈的起身就撞到了一旁端着几杯热咖啡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服务员。
泼落的褐色液体眼见着就要向我前侧方撒去。我没想多,下意识地急速用手去挡,滚烫的咖啡全部溅到了我的手臂上。
我闷哼一声,把想叫唤的声音压了下去。我紧咬牙关,低头一看发现手背瞬间红了大片,还肿起了好几个水泡。好在我穿了外套,咖啡才未溅到我整条臂膀。
挺疼的,说实话。
兴许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才这么倒霉。瞅着这红的样子,估计又得去买药了,我上辈子一定是个药罐子吧,我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好在伤得不是右手,还可以握笔。
“邵总?”
可以,这是林怀喻今天对我说得第二句话。
“邵总,您没事吧?”我的视线从自己的手背移到了林怀喻的脸上。对方原本毫无起伏的脸蛋居然把担心的神情摆在了脸上,还有一丝惊愕,我才回神应了声没事。
林怀喻盯着我发红的手背皱起了眉:“但是你的手……”
我笑了笑:“没什么大碍,涂点药就可以了,您没事吧?”
对方顿了一下才回答:“我没事。”
林怀喻全身上下我大概都扫了一眼,只有裤子的大腿膝盖处沾上了一点水渍,不仔细看也不明显。
“您没事就好。”
毕竟,人家的手可比我的
', ' ')('有用多了。
反之,站在一旁的唐总已经黑脸了,压着怒火叫住了那位先生,问这情况怎么解决。
他在问服务员和那位吵架先生。
我本想上前一同听着。脚步还没迈开,却被林怀喻拽着手腕,强制把我拉到了洗手间。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他没回答我,双手掀起我的衣袖堆躇在臂弯。他指尖的温度触及了我的小臂,给我激灵了一阵。
接着,林怀喻把水龙头打开说:“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然后便小心地捧着我的手伸到了水龙头下冲洗。
我滴个乖,这哪止有点疼啊?我默默地瞪了他一眼,顺势抬眼悄悄地瞅了下镜子,发现嘴唇都已经被自己咬紫了。
本人真的很怕疼了。
水滴在我的手背上跳脱,冰冷抚平了一部分感觉上的疼痛。红疹眼见着似乎没那么严重了,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我很抱歉。”低沉的声音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弄得耳廓有些痒痒的。我侧过脑袋才发现我们俩贴得很近。
林怀喻抽了张纸巾轻轻地拭擦我的手背,避免戳到我的伤口。原本带有凛冽的一个人,也因突如其来的意外而驱散了自身的迷雾,倒是给他增添不少烟火气息。
我不经意间抽出自己的手,对镜子里的他笑了笑:“应该没什么大碍,没关系的。”
待我们从卫生间里出来,那位吵架先生还在嚷嚷,只是旁边又多出了一位男子。那位男子似乎想劝他什么,但吵架先生似乎不太领情,想要推卸责任。女人听了也恼怒起来,又把锅盖了回去。
服务员见了我从洗手间出来,忙着上前给我解释现状,说是店里的经理来了,想和平解决一下。说着给我示意站在不远处那位男子。
我眯着眼看那个人有些眼熟,与此同时那个人也看见了我:“邵望舒?”
我有些惊讶:“韩卓言?”
“你怎么在这?”韩卓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的林怀喻,大概也知道我在谈事情。
吵架先生和那位恼怒小姐还是争吵不休,他越听眉头越是紧锁,视线投向了我的手:“你被烫伤了?”
我没应他的话。
唐先生也低头看了眼我手背,愈发可怕的红疹在冷水冲洗后并没有消下去,他皱眉道:“望舒,你还是去趟医院检查一下吧,这样子恐怕是有点严重。”
“没关系。”我开口婉拒,终归是我邀请他们来这的,说什么突发状况都应该算在我的头上。
眼见着唐先生还说送我去医院,我看着林怀喻正要点头应下,连忙摆手:“小伤而已,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想唐伯和林先生还有事要忙的。”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推脱的时候,韩卓言在旁边插进话:“这是我们店的过失,应是我带望舒去看医生。”说着,又转头看看我。
唐先生瞅了我一眼,又望向说话的那个人,表情缓和了一些:“这位是……你朋友?”
我下意识地皱眉,但碍于故友也是友的面子,我还是点了点头。
最终,在韩经理的巧言下,吵架先生和恼怒小姐分别给我赔了礼道了歉,才结束这场本与我无关的闹剧。
我不愿去医院,因为闻多了医院那股消毒水味儿总让我觉得头晕,还有每次都要经过消化科那个可怕的地方。但碍于我拗不过韩卓言,只好去了趟附近的小医馆。
但事实上,这烫伤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过了一阵,我愈是觉得手背上发红的区域开始燃烧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痛楚让我连唾沫都难以吞咽,我忍不住地呻吟了一声。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被蒸腾了一般,灼热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疼痛感像千万只蚂蚁一样啃食着我肿胀的皮肤。
虽然这个小医馆不比大型的医院,但也好在装备齐全,也够对我的伤势进行处理。主要也没有消化科那玩意。
医生说我这是二度烫伤,再严重一点就要去皮了。
小医馆的医生总是比较话唠,他像长者一般跟我说年轻人平时小心些,这次运气好,只是浅度,要是再烫一些,就要留疤了。
我自认倒霉,连连道几声是,下次会注意的。
医生又抬头看着站在我后边的人说:“你跟他是朋友吧,怎么俩个大男人也不仔细一点?”
韩卓言应道:“哎,您说得是,是粗心了点儿,那这手不打紧吧?会留疤吗?”
“都烫成这样了,小粗糙肯定是会留下的。”医生道,“不过好好养一阵子,疤痕也不会太明显的。”
我暗想,还好烫得不是那双价值上亿的手,不然我可不就得被世界讨伐了。想着想着,我竟笑出声来:“其实也还好,没什么大事。”
医生听了立刻摆起了脸:“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嘞,要烫得是脸怎么办,以后找女朋友可就难嘞!”
“医生说得对,下次可得小心点了。”
', ' ')('只听他笑着回答。我本想反驳几句,刚转过身去却对上了韩卓言调笑的眼神。
算了,还是闭嘴吧。
处理完我的手伤后已经是晚上了。
出了小医馆,马路上的街灯都亮了起来。我招呼着韩卓言说真是不好意思,陪我到这么晚。
他摇头:“你受伤了,对客户理应赔偿。”
“你都替我出了医药费还想怎样?”我失笑道。
看着韩卓言似乎还想送我回去的样子我委婉地推脱了。临走前,他叫住了我。
我回头。
韩卓言对上了我询问的眼神:“你上次说过的,如果再碰面,我们就去吃顿饭。”
我确实这么说过,倒是没想到他会记得那么清楚。我也不好再拂了他的意,无奈笑着点头:“好,下次见吧。”
韩卓言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便驾车离开了。
除了街上的行人,就只剩下我一人在原地伫立良久。我左右探了许久,本想着打了的士回家,但地铁站就在不远处。
地铁这会儿已经过了高峰期,人少了许多。只见站内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在排队。我低着头手插着兜一脚蹬着一块亚光的砖面向前迈步。我停在一扇门前,看着玻璃映射出自己的模样。
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玻璃上一个一米八几的身影与我面对面站着。我顺势抬起左手想理一理自己的头发,刚微微张开五指就被疼痛惊觉。我无奈地啧了一声,轻放下受伤的手去换了另一只。
听着站内广播,一阵风从门缝里溜了出来,地铁终于来了。
我大步跨进车厢内,寻了一个靠着玻璃挡板的位置坐下了。然后,口袋的手机传来一振,我掏出来瞧了眼,只是一条未知短信,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又揣回了口袋。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在我手心里振了好几下。这次倒不是短信,是一通未知来电。
我略有些疲惫,但在接通电话前甩了甩脑袋清醒起来:“喂,您好?”
坐在车厢里,伴着地铁开动的嘈杂声,我听不太清那边儿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邵先生吗?”
我没有听出来是谁:“对,我是。请问您是?”
“是我,林怀喻。今天我们刚见过面。”
嗯?
我愣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移开耳旁的手机看了几眼,短时间内确信我的耳朵没有出什么问题。
我提起精神:“原来是林先生,您找我有事?”
地铁在一个站停下来了,嘈杂声停了下来,行人又走了一些。
手机里传来林怀喻清晰的声音,清冷低沉又带着一丝妥协:“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让您的手受伤了。”
大概是唐先生给的电话号码,要他来慰问的吧。我了然:“是我预定地点,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该道声不是。”
“而且您今天已经向我道过歉了,没有关系的。”
“您的手还好吗?疼吗?”
“挺好的,不太疼。”说着,我撇眼瞅着左手,试图前后晃了晃。
嘶,其实还是有点疼。
“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就说以后注意一点。”
我带着轻松的意味笑出声,希望对方不要再挂念这件事,“我们这种人不靠手吃饭,实在不行就带手去做个保养,小问题不要放在心上。”
但那位心里无比愧疚的钢琴家似乎没有领会到我的用意,“真的?”
“真的。”
对面沉默了,却也未挂断电话。
或许正因为林怀喻是一位钢琴家,才对一双手无比的小心翼翼,所以他觉得很愧疚。手可不就是钢琴家的命吗?
伴着地铁里开启下一站的通报声,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很认真的,林先生。”
我抬起头,盯着对面地铁窗户玻璃上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一双手对钢琴家有多重要。”
“但对我来说这只是一只手,可对你不只是一只手,林先生不要觉得有负担。”
语落,电话那边还是没有说话。我觉得对面那位钢琴家还是有些茫然若失。
老实说,我实在没想到他会这么愧疚,以致于还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但我总不能对着他说我的手是平庸的,没你的贵吧。我想了想:“后天您有空吗?”
林怀喻不解地回道:“有的。”
“我的手受伤了,恐怕开不了车,劳烦您后天来趟公司来接我吧。”
“作为补偿。”我又补充了一句。这样总不会那么愧疚了吧?
林怀喻好像还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可以。”
我听后松了口气:“好,那后天见吧,林先生再见。”
“嗯,再见。”
这才挂断了电话,然后头侧
', ' ')('靠在玻璃上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这件事总算翻过去了。
但我在后来也没想过,这件事好像翻得有些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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