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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雁行侧身让开路,在陆佐贤从自己身前走过的那一瞬,用仅能彼此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话。

“陆阁老,还债了。”

陆佐贤脚下一顿,侧眸瞧了眼犹如一杆枪的齐雁行,也瞧见了他眼底森然欲出的杀意。

“老夫等着。”

齐雁行冷冷瞥了眼陆非池,站在原地,待下属来报并未搜着什么时,也不曾纠缠,下令道:“撤!”

曾朱门绣户的陆府被砸了个满地狼藉,陆非池站在院中略微攥紧双拳,他早猜到葛同骞不过是个开始,苏晋淮真正要对付的是陆氏,却没料到白日里葛同骞刚下狱,齐雁行夜里便待人来将陆府掀了个底朝天!

真当他陆氏是个软柿子了么?凭几个禁军便敢这般放肆!

陆非池忍之又忍,半晌,角落中窜出个黑衣身影,那人跪地道:“公子,可要我们去救回大人?”

“先不必打草惊蛇。”陆非池飞快忖量眼下情势,吩咐道,“聚集人马,分批进城,暂且不要轻举妄

动。”

“是。”黑衣人垂首应道。

恰逢此时,在外闻讯的陆临羡携满身的酒味仓皇回府,一进门便瞧见遍地狼藉,几乎不敢信,忙冲到陆非池面前问道:“哥!怎么回事?!我听说禁军把爹给带走了?真的假的?”

陆非池嗅着了浓烈的酒味,还瞧见弟弟面颊上存留的绯色口脂,一时气得险些笑出声,但他也实在笑不出来。

陆氏风光太久,他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再瞧见陆临羡不免头疼,沉声唤道:“带几个人,将二公子送到城外庄子上去!”

陆临羡懵了,他忙问道:“不是,哥,为什么啊?”

“京中风声紧,你去外头躲躲,若没有我和父亲的消息,决不可进城!”陆非池言罢,催促了句,“赶紧走。”

“二公子,小人得罪了。”

黑衣人起身不由分说,抓着陆临羡便往外走。

陆非池此刻不大想瞧见自己这个蠢货弟弟,京中情势瞬息百变,他们全无准备,方才暂且落了劣势,可苏晋淮若真想彻底撕破脸,陆非池却是求之不得!

这些人,早该除去了。

第七十一章翻案

后半夜邑京飘起细雨,寝殿内留着一盏油灯,碎光昏暗地自床幔渗进了榻间。

明挽昭心里压着事,难以安睡,他动作缓慢且小心地坐起身。

他一动,陆云川便有所感地睁开眼,将人又给搂着腰带回了怀里。

“怎么醒了?”

明挽昭额心抵在他肩上,像个寻求安抚的幼兽一般,长睫打下小片的阴影,半晌,才轻声说:“葛同骞将赈灾款押送过江东,在城外将赈灾款换成沙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子运回来,以他的胆量再贪财也不敢这般放肆,所以这些银子不是给自己的,证词上说这些银子交予了陆佐贤,想必不假。”

陆云川醒了醒神,一手轻抚着小皇帝微凉柔顺的发,像撸猫似的。

“世家敛财,但从圣元年间北疆人入梁那年,江东尸山血海,莫说收成,连人都没了,连带着陵西也遭殃。可朝廷穷,却没穷着世家,若陇南最后没闹到流民四起,便是人死绝了,朝廷也不会出钱。”

最后钱是出了,半道又折回来了。

可想而知节度使孔壁为何自尽,家眷惨死儿子失踪,又瞧见邑京送来的一车车沙土,怎能不心如死灰?

明挽昭沉默须臾,说:“陆佐贤要那么多银子,不止是为荣华,我怕他另有他用。”

“邑京折冲军府归兵部管,怎么也该有十余万数的兵马,有岳廷古在,穿的用的应都不差,这就是一笔大花销。”

明挽昭蹙起眉,欲言又止。

“但陆佐贤必然不会将身家性命都交在别人手中。”陆云川话锋一转。“钱用处可大着呢,养兵养马费银子啊,陛下。”

“你知道陆佐贤养了私兵。”明挽昭的声音在静谧中也显得很轻。

陆云川睁开眼,瞧了瞧窝在身侧的明挽昭,似存几分怜爱,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丝冷芒自他褐色的眸中闪过,犹如白刃。

“不难猜。”陆云川落吻在他额心,哄道:“待处理了陆氏,你便是大梁真正的君主。”

陆佐贤敢跟齐雁行走,便足以证明他有恃无恐,他的底气在于世家,也在于陆氏。世家不会眼睁睁

瞧着内阁首辅死在狱中,他们同气连枝,盘根错节地困住了大梁的根,无时无刻不再以百姓的血肉供养自身。

苏晋淮挥起了刀,想要斩断这盘虬的根,也是因他已经意识到,寒门与世家之间的彼此消耗并不能平衡太久,消耗的只有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若是再沉默下去,多年苦心孤诣得来的局面也会毁于一旦。他既然动了手,便是破釜沉舟,开弓没有回头箭。

从前有明容昼在,即便是手无实权,但到底能与苏晋淮彼此帮衬,而今只有个装疯扮傻的明挽昭,苏晋淮不得不搏一把。

这也是明挽昭乐意瞧见的。

怀柔于世家而言,无异于纵容,唯有釜底抽薪!

当棋局未走到最后一步时,谁也不知胜负如何,大梁已走得山穷水尽,明挽昭则是想力挽狂澜的棋子。

他睁着眼却不说话,然而一双凤眸又好似藏了千言万语。陆云川便又吻了吻那精致眹丽的眼角,轻声:“睡会儿吧。“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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