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说话间,陆宁已经将手抽回,跟宫和泽进了病房。
夜已经深了,她躺回了床上,好不容易四周安静下来,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迷糊间,江景焕似乎又进来了一次,在她床头沉默坐了良久,再离开了这里。
她是后半夜惊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额上全是汗,湿了一片的枕头,又似乎不是汗湿的。
她抬手摸了摸眼睛,一片濡湿。
死寂的黑暗里,那种巨大的孤寂和空洞突然席卷而来。
她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两个画面,那个深海里,宋知舟的脸,和白天在别墅区外面看到的,那张神似宋知舟的脸。
她双手捂住眼睛,突然克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宫和泽就趴睡在她床边,惊醒过来时,就看到她在压抑地哽咽,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他抬手摸到床头的灯打开,仔细多看了两眼,确定自己是清醒的,蹙眉出声:“这是干嘛,哭丧呢?”
“师兄,他死了。”陆宁将手从脸上拿开来。
床头灯昏暗的光线里,她红肿的两只眼睛看向他,茫然而无助。
她想了一整天,努力去在记忆里确认,白天看到的那张脸是他。
可她无奈地发现,她能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天晚上他确实是在她身边沉入海底了。
他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救她了,他腿部中弹,没有谁了,没有谁还能让他活下来。
宫和泽拧眉,抬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别想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无论多久,都过不去的。是我害了他,他本该好好的,他本该好好的。”
她哽咽声加大,用力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失控。
白天那一面,不过是让她短暂涌起一丝希望后,再转为更大的绝望。
那个暗暗结为疮疤的伤口,那个连自己也不敢去直视的伤口,却在自以为又见到他了的那一刻,如同一把尖刀,将那道伤疤再狠狠剖开来。
血肉模糊,不堪直视,她甚至感觉,比那个落海的深夜,还要让她感到痛意刺骨。
他才不到三十岁,他已经过世两年了,可哪怕时至今日,他都还不到三十岁的。
他本应声名远扬,本应前程似锦,本应结婚生子,本应是最优秀的年纪。
这些年她每每取得成绩,都总忍不住想,如果换作是他活着的话,一定可以取得比她多千百倍的成绩。
站在聚光灯下时,站在媒体面前时,接受褒奖接受荣誉时,她都没办法克制自己去想,那一切该换成他去得到。
她死死地捂着脸,无声呜咽。
宫和泽将她手扳开来,拿热毛巾给她擦脸,轻声哄劝。
“别哭了,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他救了你,不是让你活在痛苦里伤春悲秋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不该这样,”她声音颤栗。
“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总觉得我手上就像是沾着人命,就像是每天都在偷偷摸摸地逃避着法律的责罚。”
她伸手抓住了宫和泽的手臂,“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欠他的,我该怎么办啊。”
“或许还活着的,死里逃生的事也不少,师兄帮你去找他。”他伸手,将她粘连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来。
隐约看不真切的光线里,她脸上有真真切切的恐惧落入他眼底。
他也分不清,他心里那种怪异的情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