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先头的理由已经用光了,一会儿说收音出问题了,一会儿说歌词怕有问题,要唱一版不一样的。
最后说,是舞台降水不够大,效果不好。
陆忱声音便冷得厉害:“你们这不是故意折腾他吗?”
那人见宁晃已经说不出话,助理经纪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只有一个大学生似的陆忱,便抬高了声音:“你说话讲究点,大家也都是为了舞台效果。”
“程老师都等着呢,你这段不拍完,占着舞台,后头怎么拍?”
吵吵嚷嚷一片,似乎是有劝架了的,他瞧见陆忱让人推搡了一把。
陆忱顾及着他,没有还手。
就又有人推了他一下。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把陆忱往身后拉。
这一拉。
椅子翻倒,发出“嘭”得一声巨响,众人都静了下来。
他眼神凶戾又暴躁,冷声说:“都他妈要干嘛?”
那人被他凶狠的神色摄住了。
倒退了一步。
他径直推开所有人。
走到最后面,旁若无人的那个人面前。
程忻然坐在椅子上,无辜而陌生地看着他。
宁晃像是一头暴怒濒死的凶兽。
“程忻然,”宁晃声音很冷,“就为了几首歌。”
程忻然变了脸色,跟身边人说了两句,那些聚拢着的人群便各自散开。
他这才开口:“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宁晃说:“你拿走的歌,是我没有写完的草稿。”
“完整的我写完了,你想听吗?”
程忻然说:“哪怕有,也只是改编,没人会相信你。”
宁晃盯着他的眼睛。
“活着的时候没有。”
“要是我死了呢。”
程忻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宁晃,你疯了吗?”
宁晃头晕的厉害。
他不知道疯的是程忻然还是自己。
为了利益,歌可以是偷来的。
朋友也可以置于死地。
现在他狗急跳墙,说死亡可以换来舆论和真相,他倒觉得他疯了。
“程忻然,你可以试试。”
说到这儿,他有些撑不住了。
一个跟头栽下去,倒在了软趴趴的毛衣里。
再有一点记忆,已经是在车上了,头枕在陆忱的腿上,脸埋进了软绒绒的毛衣里。
随着呼吸,毛衣下是青年青涩却结实的身体。
耳边是啪嗒啪嗒的雨声,敲打着车窗的声音,车在漫长的路上行进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到头。
他哑着嗓子说:“下次别来了,还不够丢人的。”
陆忱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半晌说:“对不起。”
他咳嗽了两声,却把脸埋得更深:“没说你,我是说我。”
“……还不够我丢人的。”
陆忱还没出社会,第一课先告诉他,他以为成熟骄傲的小叔叔,也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倒霉蛋而已。
甚至沦落到了以死相逼的份儿上。
陆忱迟疑了许久,手指轻轻陷进他后脑柔软的发丝里。
宁晃嘀咕:“车窗开个缝吧,我要闷死了。”
陆忱就去降下了车窗,新鲜潮湿的空气终于涌了进来。
热而滚烫的一滴雨,也就落在了他的颈窝里。
陆忱的声音里带着压抑慌乱:
“小叔叔,你跟他说的话,我听见了。”
“……你别想不开。”
他在心里偷偷骂娘。
太丢人了。
程忻然不知道吓没吓到,大侄子先被他吓到了。
“……我没想死,吓唬他的。”
“我说你就信,傻不傻啊你。”
宁晃凶巴巴拍了他一下,脸却埋得更深了。
他怎么舍得去死。
65.
这记忆就像是回复的先兆,宁晃盯着自己的指尖,隐约在看到自己一点一点起着微妙的变化,身上开始热而疼。
这蜕变在旁人眼中,细微而迅速,只有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漫长,脑海中也开始有什么涌回来。
他看了看那条消息。
对面似乎是见他没有回复,又说了一遍。
【宁晃,你应该记得我,我们以前是朋友,见一面好吗?】
宁晃沉默了片刻,终于知道程忻然再一次出现的原因了。
是在哪儿打听到的消息?
怪不得又敢出现,只能是因为那首歌所谓的完整版。
想从失忆的他手里骗过来。
宁晃没有回复他,片刻后站起身,把易拉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揉了揉脖子,脚步轻捷而慵懒。
回去的路上,有录完像的歌手,看着他的面具点头致意。
“面具老师,再见。”
“面具老师,我们走了啊。”
他也点了点头,懒得反驳。
这什么破名字。
到门口时,助理说:“车已经准备好了,就是……”
他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噤声。
轻轻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果然。
陆忱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桌上摆着陆老板的笔记本电脑,在乱糟糟的化妆品、节目单、器材里,只占了小小的一个角落。
而他一米八几、修长匀称的身型,就蜷缩在那张小小的沙发上,连毯子也没盖一下,外套被压得发皱,头发也乱糟糟,一呼一吸间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眉心蹙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