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小路上的吉他少年,就这样走到了繁华市井。
带着面具的人笑了笑,整个舞台都暗了下来。
下面所有人都听过这首歌,却就这样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里本该是程忻然酣畅淋漓的高腔。
却只有少年嘲弄似的一句:“玲珑八面,是我左右逢源。”
继而又是叹息似的一句:“玲珑八面,是我无人可言。”
每一句的唱法,都是截然不同,却又怪异契合地揉在了一起。
伏低做小,嬉笑怒骂。时而快意恩仇,时而落寞孤寂。
人生八面。唱得怪异又浑然天成。
是只有他才写得出来的东西。
最后顿了顿。
那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瞧见他了,慌乱了一瞬。
陆忱闷笑了一声。
小刺儿头知道自己跑出来搞事被发现。
他便故意拉下冷脸。
分明乐声已经停下了,歌也唱完了。
却忽然听见台上人清了清嗓子,自己又拨了一段吉他,直勾勾盯着他,赶紧编个词,小心翼翼补唱。
“玲珑八面,是我与你,蜜语甜言。”
舞台的灯光早已暗下来。
昏黄的灯光里,只剩下带着面具的人,还静静地抱着吉他,坐在那里,却偷偷把目光闪开了。
陆忱想,
变狡猾了。
——还学会找补一句了。
第26章
88.
舞台暗下来以后,台下有掌声,有低呼,有议论声,乱成了一团。
宁晃稳如泰山、坐如磐石,实际上全靠一张面具撑着,面具后的表情慌得一批。
不是让陆忱别来了么?
他跟陆忱商量好的隐藏身份,老老实实做面具嘉宾,奈何他把自己跟程忻然的旧事想起,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这才有了今天临时更改的导师展示节目。
十八岁的刺儿头是酒吧里跑出来的,带着一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气势,程忻然越不想他唱,他越是非要唱,还非要到程忻然的脸上去唱。
至于后续会怎样,他倒没有想太多。
敌人不痛快,他就痛快。
天知道,陆忱到底怎么会过来。
宁晃头皮发麻,却偏偏人在台上,强做镇定谢了幕,扭头就要下台,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程忻然。
三十几岁跟当年没有区别。
宁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程忻然捉住了手腕:“宁晃,你站住。”
“你到底想要干嘛?唱完这首歌之后呢?是不是你要跑去节目组采访说胡话?”
宁晃甩开他的手,不欲多言:“跟你没关系。”
“宁晃,”程忻然抓着他不放,脸色更是阴沉铁青,“你以为一场表演能改变什么,我跟你说过,没人会相信你——”
“宁晃,你站住。”他抓住宁晃吉他的背带,用力一拉。
吉他磕在墙边。
他也天旋地转,脊背狠狠摔在地上。
宁晃借力把人撂翻在地上。
反剪手臂,膝盖顶着喉咙,一气呵成。
程忻然几乎要忘了。
宁晃是会打架的,而且身手利落。
他在酒吧不知驱赶过多少个醉汉,连当初纠缠程忻然、打架斗殴的酒鬼,也被他这放躺下过许多。
那时宁晃总冷着一张脸,在后台摆弄吉他,见前台吵起来,就要抓着刺猬似的头发出来,皱着眉说怎么又闹起来了。
醉汉张牙舞爪冲过去。
被宁晃一把放躺。
程忻然惊魂未定,看着比自己小两三岁的男生,顶着一张爱答不理的漂亮脸,拎着后衣领,把人拖水泥袋似的拖出去。嘀嘀咕咕说有什么可喝的,也不怕喝死。
“扑通”一声闷响扔出门外。
又说,算了,他们不喝,就没人找他驻唱,没人找他驻唱,就没有钱赚。
扭过头来,那双写满了不逊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
喂,程忻然,大面瓜,回去了。
看什么看。
现在那不逊的双眼写满了隐忍的怒火。
漂亮熟悉的脸也近在眼前。
“要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宁晃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你他妈的缠着我干什么?”
“程忻然,是我逼你偷得歌吗?”“还是我逼你装了十几年的逼?”
“你……”
程忻然整个人都变得委顿,不可置信的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工作人员也静了下来。
宁晃摸了摸脸,才反应过来。
——面具掉了。
青涩愤懑的神色,眉隐忍皱起,牙根咬定,目光暴躁。
十八岁的面孔,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宁晃心底暗骂了一句脏话,看了地上的面具一眼,也懒得去捡了。
左右已经漏了馅儿了。
“怎么可能……”程忻然仍不敢相信。
宁晃嗤笑了一声:“怎么他妈的不可能。”
他犹不解气,越想越憋屈委屈,禁不住提起拳头,想直接给脸上来一下。
冷不防身后平淡温煦一声唤:“宁晃。”
“有摄像机。”
是陆忱的声音。
宁晃心底又偷偷骂了一句街,没有去看身后,脊背绷得紧紧的,只是已经捏紧的拳,终究缓慢了放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