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才三十不到,我可不想成天耗在家里当主妇。”
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就半哄半忽悠:“谁让你成天耗在家里了?你替我去陪姥姥唠唠嗑,买个菜做个饭,闲的时候就跟你那小姐妹出去逛逛街,看个电影儿,多好的事儿啊?跟上大学那会儿似的!”
她马上瞪着他:“人家都上班,你让我找谁逛街看电影儿啊?找姥姥啊?”
他反问:“你不是就爱看那什么《绝望的主妇》吗?”
她也反问:“哦,你也知道主妇是绝望的啊?”
他一下接不上来,顿了一顿,握着她的手,挺诚恳地说:“你别看你现在还行,等你肚子再大一
点儿,再往后咱有了俩孩子,你看你到时候一准儿照顾不过来。”
近朱者赤,跟马致远朝夕相处久了,她也学聪明了:“那到时候再辞也不迟!”说罢,又慢条斯理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喝她的乌鸡汤。
他一时有些气不过,草草把自己的那碗汤倒进嘴里,晚饭也没吃,就钻进了书房。
晓芙不管他,这事儿她绝对不能妥协。这份工作是她短暂的职业生涯中干过的最苦最累的活儿,可她就是干得很带劲。
她以为这场对话也就以此告终,没想到第二天她爸妈就把她召唤回了家,旗帜鲜明地站在致远那一边。
晓芙气得头都晕了,没想到马致远也会来这一手。令她更加失望透顶的是,一直看不上全职太太的她爸居然也倒戈了,她几乎是质问:“爸,您不是一直想让我当职业女性的吗?我才三十不到,成天在家不成废人了么?”
晓芙爸搞了多年行政,很擅长推翻与自我推翻:“情况总是在不断变化的,致远现在工作上有这个需要,而且你马上也有孩子了,这事儿得另说。已婚女性为家庭牺牲也是一种美德,那谁布莱尔夫人和奥巴马夫人不都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辞职回家带孩子呢吗?”
“布莱尔夫人没辞职!”
“她没辞职奥巴马夫人总辞职了吧?!”
“她辞了私职,还有公职,还得带俩孩子。远的不说咱说近的,手榴弹不也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呢吗?她能我为什么不能?而且学生家长、领导都挺喜欢我的,我觉着特有成就感。”
晓芙妈马上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副“少废话”的样子:“别现眼了吧,张晓芙,就你那整天疯疯癫癫的,少你一个不少,啊!愿意疯,以后家里现成俩孩子,你回来慢慢儿疯!就那舞跳得跟芙蓉姐姐似的,她还有成就感!”
晓芙气结。兴致好的时候,她给她妈跳过一段儿她试讲的那天编的舞蹈,是让母亲大人开怀的,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成了让她攻击自个儿的有力武器。
她妈简单明了地追补一句:“张晓芙,告你,这工作你要不尽快给我辞了,赶明儿我就背一包干粮,上你单位门口静坐你信不信?”
晓芙运运气,也简单明了地说:“我信!我也告你,你前脚去,后脚我就把这俩孩子做了,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晓芙妈一时没了话,“哎哟哎哟”了半天:“……翅膀硬了啊……就她还挺有事业心了她……张海涛,你替我震慑她两句!”
晓芙爸的内心是矛盾的,他一方面想让晓芙以大局为重,辞职回家;另一方面,又挺欣赏女儿这副女中豪杰的姿态。于是就和稀泥:“再商量商量,再商量商量!”
晓芙气咻咻地回到习武湖边的小巢,致远正在书房看书,她“咚”地推开书房的门:“马致远,挺腹黑啊你!上我爸妈那儿告状!”
致远不知道“腹黑”是什么意思,估摸着不是什么好话,就沉默着不接招儿。他也觉得,这事儿他干得不太光彩。
晓芙双手叉腰,不依不饶:“说话呀!有什么话我现在就站你面前呢,你说呀!有什么意见你提啊!”
他眉头一皱:“别无理取闹了行吗?正看书呢。”
“我无理取闹?你把话说明白了,我哪儿无理取闹了?”
他索性合上书,起身走到门口,冲她说:“我今天真累了,你让我消停会儿行吗?”然后和她擦肩而过,出了书房。
“你累,我还累呢!我怀着孕上了一天班,完了还得去我爹妈那儿上思想政治课!”
“知道累你还去上班瞎折腾!脚底生水泡,都是自个儿走出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她爆炸,她立刻口没遮拦起来:“噢,你上班是事业,我上班就是瞎折腾?凭什么?怪不得你在美国呆得好好的回流呢!是思想太迂腐,太大男子主义了,在那儿吃不开吧?”
他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来,两眼喷射出的怒火能把人给烧死。
马扒皮和北京烤鸭
晓芙从没见他这样过,小心脏开始不争气地卜卜直跳,但她仍强撑着,也怒视着他。
他逼近她,手直点上她的鼻尖:“我告诉你凭什么,就凭我是这家的经济支柱!就凭我一个人的收入能够养活你们仨儿!”他从裤兜里忽然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啪”地拍在他俩身边的桌子上,“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以后你就从这卡上划拉!”
她看看他,看看卡,又拿起卡,眨眼的功夫,那张卡就在她手里成了个山形屋顶的形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去弹在他的左眼上。
他马上捂住了左眼。
她吃了一惊,她本来只是想把卡折成两截,没想到手一滑,卡就飞出去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一句:“你没事儿吧?”
他就把手拿了下来,红着一只眼睛冲她咆哮:“不看你怀孕我削你信不信?”他一发怒,东北老家话都跑出来了,虽然他从小到大也就去过两次白山黑水。
晓芙不知道“削”在东北话里头是“揍”的意思,以为他是要拿刀削她,于是也立刻冲他嚷嚷:“你削你削,有本事你把我片儿成北京烤鸭!”她爸的谆谆教诲早让她丢去爪哇国了。
“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他脖子上的筋都粗了。
“今儿就让你见见,也算不枉此生!”她还是死鸭子嘴硬。
他到底没削她,也没把她片儿成北京烤鸭,而是抓了车钥匙一摔门出去了。
晓芙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不是气的,是吓的,他没这么凶过,她一点儿都不怕是假的。
他终于不跟她客气了。她挺自嘲地想。
一个小时后,她冷静了下来,便开始担心了。
他是带着车钥匙走的,要是气头上开车出了差错可怎么好。但她马上又安慰自己:没事儿,马致远办事儿从不出错,连办她都总恰到火候。
尽管这样,她还是大睁着双眼,黑灯瞎火地躺在床上,她没开灯,因为她不乐意让他知道她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