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女儿的小脑袋上轻轻抚一抚,朝晓芙的方向说了句:“我出去一趟。”声音虚飘飘的,然后人也虚飘飘地绕过女儿,去门口换了鞋出去了。
他连谎都懒得撒了,她身心俱疲地一笑,然后拿手指无力地捋了一把还在抽泣的儿子的泪:“别哭了,妈妈一会儿给你们做你们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过来和弟弟拉拉手。”她朝还站在书房门口倍感失落的女儿挤出一丝微笑,眼神无意中又扫过半敞的书房门,那儿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张开的手臂正轻轻召唤着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厨房,她干不来这么不光明不磊落的事儿。她也怕一旦上瘾,以后就戒不掉了,步她妈的后尘。然而这个念头一旦来了,便再也挥之不去。
“快四十了把,长得——不错。”心不在焉地往锅里倒油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手榴弹的这句话。
“你马叔这辈子什么风华绝代的才女、美女没见过,怎么看得上你小姨?!”等着油烧热的时候,她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几年前她爸说的话。
该是什么样儿的女人,背叛了他,还依然能轻而易举地把握他的手和心。她这么想着,手下已经不自禁地关了火,脚也往书房的方向迈进。
电脑还是开机状态,这台电脑是他俩共用的,没有开机密码。
她点击了历史记录,里面显示他刚刚登陆了自己的邮箱,她点击了一下,邮箱居然还是登录状态。
显然他关邮箱之前忘了点击“退出”,而现在很多邮箱都是自动保存用户名和密码。
邮箱运行的那一秒,她心里一阵乱跳,拿不准这是老天要帮她,还是要灭她。
首先引起她注意的是二十分钟前刚进来的一封署名为“daniel”,主题为“dear uncle yuan(亲爱的远叔叔)”的邮件,因为这是第一页唯一的一封主题为英文的邮件。她马上点击开来:
dear uncle yuan,
it was great eting you in china. i’sorry for thete reply. i have been having a tough ti.
i have to tell you the sad news. loving has suddenly passed away. she fell on a ski slopest sunday and died of an epidural heto.
sincerely,
dangdang
(亲爱的远叔叔,
很高兴在中国见到你。请原谅我迟到的回复。我正在度过一段很艰难的时光。
我想告诉您一个令人忧伤的消息,我亲爱的妈妈在上周日滑雪时跌倒,并因脑硬膜外血肿意外去世。
诚挚的,
当当)
对“epidural heto(脑硬膜外血肿)”这个医学名词的陌生并不影响晓芙为邮件的主体内容骇目惊心。她把邮件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方慢慢消化了一个事实,这个才十来岁的孩子没妈妈了,那个“四十不到,长得不错”的女人不在了,她的心竟然一揪。
她就这么揪着心在电脑前傻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已经和好如初的双棒儿携手进来问:“妈妈,什么能吃可乐鸡翅?”
“哎。”她慌不迭地关了他的邮箱,和他一样,她也忘了先“退出”。
“他的心肯定碎成渣了。”重新开火热油的时候,她想。奇怪的是,再想到他们双手交握坐在烛影里,她的心竟不再痛了,只有一股莫名的怅然。
她给他打了电话,关机。
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当年在双棒儿的满月酒上偶然撞见的那个气度雍容的老太太——李平的母亲,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一定是找那老太太了解细节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心又是一揪。
孩子们午睡去的时候,她开始收拾四散在家中各处的玩具,收到客厅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她没有“退出”他的邮箱,这是一个多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她又一次走进了书房,再一次从历史记录里打开了他的邮件。
那里面的邮件上千封,她先看收件箱,倒退回时间最早的一封看起,邮件五花八门,有中文的,有英文的,有给同事下属的,有给亲朋好友的……其中有一封显示“xx医学检验中心”字样,她毫不犹豫地认为,那一定是跟他工作相关的,正要略过那封邮件的时候,却陡然看见邮件主题上“亲权鉴定报告书”几个字。
她几乎立刻认为那是当当和致远的,但邮件最右侧的收件日期显示为去年的六月初。她觉得蹊跷,好奇地点开了那封邮件,打开附件,是一份四页的扫描件。
头一页上,女儿的大名“马颖初”三个字便像锥子一样扎入了她的眼睛。
稍稍一定神,她才看清那一行字“委托事项:对马致远与马颖初之间有无亲生血缘关系的检验”,委托日期是去年的五月二十号。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赠“缪斯男”;)
给大家写了首不太押韵的打油诗以表我之迟更之愧疚:
君母寿宴初逢君,青葱懵懂不知味。
郎无情来妹无意,罔顾慈母一片心。
深秋寒风莅金陵,农家小馆狗肉烹。
军衣暖身更暖心,灵光已在深处闪。
相对脉脉不得语,千千思绪化笔端。
而立迫在眉睫时,阴差阳错又逢君。
共阅拙作忆当年,往事皆付笑谈中。
户对门当不虚言,老人之言或有理。
红颜并非总祸水,错过并非都憾事。
今生无缘共连理,愿友谊地久天长。
被遗忘的腊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