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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谈不欢而散之后,晓芙爸对女儿就不闻不问,完全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晓芙妈则悄悄和女儿达成了一个共识:如果她最终决定去做人流,一定要有她妈陪伴在侧。当然,晓芙妈会尽一切可能阻止事情往那个方向发展的。
晓芙没安生个几天,外公的忌日就到了,全家人都得去外婆家吃顿晚饭。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用一种看稀有动物的眼神看着晓芙,说话的时候总旁敲侧击,试图劝阻她不要做出冲动之举。连二舅家读中学的小表妹都把一张布满青春痘的脸对准了晓芙,老居地说:“姐,你都快三十了,还是生了吧,不然以后就是高龄产妇了,容易大出血不说,弄不好还生畸形儿。”晓芙立刻送她一个字:“滚!”又找补了句:“先想法子把你那脸痘痘给治了吧,忒影响市容了!”小丫头翻了个白眼说:“哟,谁稀罕告诉你似的?我妈说了,让我离你远点儿!别学坏了!”说着便晃着两个让肯德基麦当劳堆积出的肥屁股瓣子扬长而去。
我有话说:
这两天琐事较多,公私皆有,只能见缝插针地写。更得不多,大家见谅!
人嫌狗不待见
外婆的眼角整晚都不屑于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可是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抛过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哦哟,还没做好当妈的准备,就先寻思着给人当后妈了!”
晓芙气得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的,又不好跟老太太较真,她在这家里已经混得人嫌狗不待见了,可不想再顶个犯上的罪名。
这还没完,开晚饭的时候,全家人围桌而坐。大姨端着一大盆刚烧好的蟹羹上来了,不偏不倚就搁在晓芙的面前。晓芙一闻到那味儿,马上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捂着嘴就往卫生间跑,跑得急,半道上差点让三岁的大侄子用积木搭的楼层绊倒,幸亏她及时地扶住了墙。
众人的眼和心也都跟着她天上地下地跑了一遍,晓芙妈忙窜过去扶住女儿:“没事儿吧?小心着点儿!多大人了,做事情毛毛躁躁的,走个路都走不稳。”
晓芙爸悄悄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小酒盅一仰脖灌了下去。
晓芙来不及跑进卫生间,便呜哩哇啦一阵,就近吐在了客厅角落的垃圾桶里。
众人顿时没了食欲,外婆“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大姨赶紧拉了老太太一把:“妈,您就别跟着裹乱了!”
空气静默了一秒。大舅妈这时候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哎哟,晓芙啊,你好生坐着吧,要什么舅妈给你拿,啊?!你说你这要摔哪儿了,那真是——唉,作孽哟!”
忽只听“啪”地又一声——
又有一双筷子让拍在了桌上,紧跟着而来的居然是小姨愤愤不平的声音:“你们有完没完?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过点儿错?一个个吃饱了撑着,把嘴还缝在她身上了?是不是还想给她开个公审大会,替她做块牌子挂身上游街?”
一向不着四六的小姨突然义正词严,众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面面相觑了好一阵,还是大舅出来打圆场:“哎呀,不说了不说了,这蟹糊糊凉了,吃了对胃不好!”他对仍怒视着众人的小妹说,“老五,替大哥拿点儿香菜来,不搁香菜我这儿吃得腻歪!”
众人纷纷埋头投入到消灭蟹羹的战斗中去了,晓芙则捧着她妈给她倒的一杯温开水,悄没生息地去卧室床上靠着被垛坐着发愣。
没一会儿,门让推开了,一个别了一排花花绿绿的发夹的脑袋探了进来——
是小姨。
晓芙冲她笑笑,心里愧怍得厉害,她挤兑了小姨这么多年,如今小姨却是家里唯一站出来替她说话的人。
小姨以门为中心点,手握门把,一个优美的转身进来,像圆规在白纸上走了半圈。自打她在外头报了个业余的拉丁舞班后,哪儿都能让她当成舞台。
舞者小姨走过来在她脚边坐下,晓芙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蟹羹味儿,赶紧装作不经意地拿一只手挡住鼻子。
小姨还格外亲热地坐近她,拿手指在晓芙的太阳穴上轻轻一点:“一个人跟这儿发啥愣呢?想马主任了?”
晓芙眨巴着两眼瞅着她,不知如何接话。
小姨接着说:“你这小东西真傻,为什么不想要这俩孩子呢?那可是你俩爱情的结晶啊!”
晓芙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慢慢地鼓了起来。
“他们不懂我懂,马主任那浑身的男人气凛凛的,一般女的都招架不住!那回吃饭我坐他旁边,都不好意思多看他一眼。”小姨的脸上居然飘上了两朵红晕,好像又身临其境了一番。
晓芙则惊讶得眉毛都快挑进发际线里去了。
小姨见状,忙拍拍侄女的手笑道:“傻丫头,别担心!小姨还会跟你抢男人?!真不是吹,我以前那个,就是出国那个,比马主任秀气,那才叫一表人才。不是比他好的,我都看不上眼!”
晓芙一脸的啼笑皆非。要换做从前,转脸她就能把这当笑话学舌给她妈听。
小姨握住晓芙的双手,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调调:“你可得想好了,人流大小是个手术,要是医生手重,刮宫给你刮狠了,以后你想怀都怀不上。”小姨叹口气,“女人要是不能生孩子了,那可就是个残废人了,就跟我现在这样。”
晓芙愕然了,她是头一回听说小姨不能再生孩子了。
“那会儿你外婆怕外人知道了,慌着想把这事儿给了了,就去隔壁省一个县医院找人给我引产的,年轻医生没经验。”小姨的眼神越过晓芙,似乎看进了历史的隧道,“是个男孩儿,我记得可清楚了,都七个多月了,完完整整的一个小人儿,哎哟,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许是年代久远,小姨说得轻描淡写,晓芙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小姨从历史的隧道中走出来,自言自语似的:“我那会儿要是胆子大点儿,一个人南下去广州深圳打工,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养大,再把外语好好学学,没准儿还能在网上给他找个外国爹。深圳一个离婚的打工妹,长得根本没我好看,不知道撞了什么运,在网上钓了个外国老头,带着女儿嫁过去了。后来你猜怎么着,老头居然成了波兰总统候选人了!哎哟,给她美的!”
晓芙听她越说越不着调,索性一直保持缄默。
小姨这时忽将话锋一转,握着侄女儿的手紧了紧:“听小姨一句劝,把俩孩子生下来,好不好?你要实在带不过来,小姨给你带,你前脚生,后脚我就卷了铺盖上你家去,打地铺、睡你家沙发都行。”
晓芙搭讪着笑笑,根本不敢接她的话。
小姨伤感起来:“你看看我可什么指望都没了,这以后老了只能一个人过。没病没灾的还好,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谁管我!”
晓芙听得心里有些发酸,反握住小姨的手说:“小姨,以后我养你。”
那晚,晓芙一个人回到了钓鱼巷,简单洗洗便上了床,心里不知怎么老想着小姨说的男孩——她未曾谋面的表弟,越想越毛骨悚然,便开着灯睡觉。半梦半醒间,她忽然看见两个血糊糊的小人朝她爬过来,在她面前咿咿呀呀地哭,她让魇了一身汗才醒过来,浑身湿得跟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似的。梦里小人的哭声原来是窗下的野猫在□□。
她起身倒了杯水。那一声阴柔似一声的猫叫招惹得她心神不宁,她从桌上的水果篮里拣了个已有了疮瘢的苹果,打开窗户估摸着砸了过去,随着一声变了调儿的猫叫,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然后那春叫声便逐渐远去,只剩下蝉们在树上聒噪。
就这么简单
晓芙爸虽然表面上一副任女儿破罐子破摔的强硬态度,背地里还是焦头烂额地和晓芙妈商量着对策。夫妻俩现在走在大院里都有种芒刺在背之感,总觉着人们在用眼神问候他俩。于是不上班不买菜的时候,两人就跟母鸡抱窝似的乖乖在家呆着。
他们很快敲定新的方针路线,这当口儿对外界最有力的自卫反击无疑是让他俩尽快结婚,既然女儿是个意气用事的愣头青,那就从致远下手。虽然他打了包票要娶晓芙,但那毕竟是口头的,务必尽快落实,然后他们就是五花大绑也得把她绑给马致远。
晓芙爸是在一个周六晚上给致远打了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早一道跑步去吧。”
致远比他还言简意赅地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