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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我的傲,你在哪?没有你,教我怎样生存下去?」
计算机科学实验室。
凄厉的唤叫声传遍整个课室,但碍于各人都忙于赶功课,实在没有多馀的心思去理会那个大吵大闹的傢伙。
今天是计算机科学系学生世界末日前十一小时。
破天荒的,「屈机」族乱成一团。
「傲他去了哪?唤他又不应我,这个陈世美是不是不理我,学人玩始乱终弃?」耿子騫一手托着下顎,另一手则移动黑色的滑鼠,唤了另一个档案来看,黑如墨盒的双眸全神贯注地研究荧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码,口里可没间着,啐啐唸出一大堆没头没脑的话儿。
「子騫,别选在这时耍宝,没人在看。」坐在他身旁的友人没好气的打断了那个除错除到语无伦次的他。
「我也不想的,但再对着这个,我猜我快要进精神病院了。」
「傲他人又不知跑了去哪──」修长的十指运键如飞,试了几回还是不成功,他轻叹口气,又道:「明明在线,又不应人。」
「可能他在忙──」来了,来了,火山爆发前的先兆。
「熙又是这样──」
耳闻受害者追加一名,友人帮忙澄清,以免被诅咒的人数越来越多。「熙说他在返校途中。」
「他们是不是串通的?」
「一个玩迟到,另一个就不接电话……」注视着不知重看了多少回的编码,耿子騫越看越不爽,越看越想揍人──
然后失控抓狂。
「救命呀,今晚就是死期,我昨天不该出去的──我以为除个错不会花太多时间,真是自讨苦吃──」
「子騫,冷静些,吵吵闹闹也解决不了问题──」
「呿,我现下超不爽,你再不让我发发飆,我一发疯就会直接找人来出气──」他也想收敛脾气,但大前提是他要先睡饱。「我曾用借来的程式试过,根本是行得通,但偏偏用自己的却不行──」
「不如问小菱吧,她应该知道傲的人在哪──」
「小菱是谁?」脑袋瓜努力运作,任他怎样用力想,他都想不起来。哪个女朋友是叫小菱的?
「她昨天也在,小薏的朋友,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小薏又是谁?」
「拜託,小薏……不就是经常借意问你功课的那个……你的记性真令人汗顏。」
「谁呀?」耿子騫还是茫无头绪,挑眉,满脸不耐:「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呃,我又忘了你总是记不住女人名字这个小毛病……」子騫从来都懒去记住女人的名字,只要是个女的,他就直喊宝贝,最惹笑的是女生们都很受落,屡试不爽。「小菱昨天也在的,她偶尔都有问你功课,你不是说记恨她非主科成绩比你高吗?她是傲的马子,我看她应该不会不知道傲的行纵的。」
「你说得对──」当头捧喝,一扫先前的愁云惨雾,本是黯然失色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我怎会想不到这个呢?」
被好友这么一说,他倒是有点印象,俊眸巡视一室,最后还是要仗赖好友的「指点」才找到目标人物。
「宝贝。」有几位女生的视线投过来,但那个不知叫小什么的女生却依然固我,继续拍打键盘,接收的声音经过过滤后,自动将那声噁心的叫唤声隔离。
「宝贝。」耿不騫不耐烦地又唤了一遍,这回有好几名三八男生抬起头望了望他,然后循着他的视线找到了那位被唤作「宝贝」的女生。
「小菱,子騫在叫你。」有人好心提醒埋头苦干的季小菱。
季小菱抿抿粉唇,托托鼻樑上的黑粗框眼镜,略显红肿的眼睛微瞇,迸射出万点寒光。「我不是叫宝贝。」
「都是一样。」
不一样的,你这白痴人马男。
季小菱将专注力全放在电脑荧幕上,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内,「什么事?」
傲怎会选一个不知好歹的马子?「你知不知道傲在哪?」
「不知道……」承天傲怎会跟这种人交朋友的?
「你昨晚有没有跟他联络?」
沉默。
「喂喂──」从来没有女人会无视他的存在,她是头一位会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敢玩元神出窍的女人。
「没有。」她轻咬着笔顶,若有所思的看着荧幕,那出神的模样,彷彿她的心魄还停留在昨天的那雨幕下,彷彿她的唇上还有他残留下来的馀温。
「即时通呢?」
「你自己不会唤他么?」她有点恼,不满他打断自己的沉思。
「我唤过他许多遍了,但他始终都没应我。」
心稍为舒坦了些许,她抬眸以一句「不知道」顺利终结没营养的对话。
然后以男人的惨叫声宣告落幕。
「傲一定是被坏人拐走了──」
都二十有二了,还像个无知小孩……嘴角微微抽动,真是搞不懂为啥这种人会是「屈机」族的其中一员。
看了看荧幕底下的银线上的时间,差不多快下课了,她收拾散落在桌的文具。
「小菱,你的功课进展如何?」
循声望了望侧跟,是小薏。「坐以待毙。你呢?」
「我还在写第二步。」瞥了一眼小薏有点疲累的脸,她提起大包包后,才说:「我今早已完成了第六步。」
「小菱你很厉害,那不就已完成了?」
略过小薏崇拜的眸光,季小菱揉了揉因通宵工作而变得乾涩红肿的眼睛,「才怪,我借了别人的程式来写今次的功课,就算写好新加的部份,旧的程式不配合也是算作零分──」
「即是连你先前写的程式都有错?」
「是呀,其实我都处于半放弃状态。」
要不是承天傲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她就不会睡不着,不会睡不着,就不会磨出个成果来。她曾找过承天傲,尝试了几回才撳下通话键,但电话才接驳了不久,她就掛线了。她很没种。
「为什么?还有时间……」
「明天还有两份功课得交呢,哪会赶得及?」
「之后的那堂课,你会上吗?」
「应该会的。」
「你不会像之前那样出尔反尔吧?」
「不会。」是又如何?这是她的自由。
「最好就是这样,不然我到时我可不会借笔记给你啊。」
她一笑置之,根本不把威胁放在心上。
******
数学课前的一小时。
铃铃铃──行动电话响起了,季小菱从容地在毛毛大褸的口袋里摸出电话来,可眼光接触到显示屏上的名字就瞬间定格,任由手电在手心闪动着、呼叫着、震动着。
是他。
承天傲。
丝丝喜悦才刚窜过心头不久,心口一窒,她瞅着荧幕,感到很惘然,不是说别再找他么?
为什么现在他又……
她忖度不出个所以来,拿着行动电话的手却一抖一抖的,迟迟不敢接电话。
行动电话死心不息的响着,执意要唤得主人的注意。
不用紧张,只是接一下电话而已,又不会少了块肉──
深呼吸,指尖仍抖动着,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撳下通话键。「喂。」
彼端没吵耳的杂声,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却有能力教她的心七上八下。
甫开口之际,醇厚的男性嗓音打进耳际,「是小菱吗?」
不是他。
「是uncle吗?」几乎是对方一开声,她就认出来了。
「我还在想这个小菱是不是那个小菱。」不太听懂uncle的意思,又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对,她以乾笑掩去她的窘困。
紧张的心情舒张过来,但胸口鬱闷,儼如有口闷气梗塞在胸腔不上不下的。
「不是傲打来的,所以感到很失望吗?」
「不、不是啦!」怎会?!惊觉自个儿反应过敏,她马上找说词转移uncle的视线。「我只是没想过uncle会打给我……」
连心虚时的口吻都像拷贝出来,果真天生一对。「小菱,傲他生病了。」
「嗄?他没大碍吧?」
「他发高烧,我看他快要烧坏脑袋。」
怎会这么严重的?
「以后别再找我。」那嗓音,那在雨幕下逐渐隐没的孤高身影,那幕情境又在她的脑际涌现。
难不成是因为淋了雨才──
「那他看了医生没?不对,走一趟医院比较好──」
忽觉自己态度欠佳,过于唐突,她慌忙致歉,活像一位生怕在未来家翁面前留下坏印象的准媳妇。「对不起,uncle,我好似多话了。」
病人是自己的儿子,uncle自会处理妥当,哪须她这个外人诸多意见?
「但他怕打针不肯去医院,我餵了他吃了退烧药片,不过我要外出公干几天,家里没人照顾他,小菱,你能否帮忙照顾一下他?」
大脑还未给予指令,她就准备答应了,但话将脱口之际,她忆及他提出结束时的画面,旋即改口:「我?」
「小菱,你没空吗?说起来,大学生的课业还满繁重。」
「不是,只是我看他不会想见到我……」
不是她借故推搪,她只是不想惹他不高兴。他话说得够白,假若她还不知羞上门打扰,感觉很差劲。
「怎会?你可是第一个他主动带回家的女生。」
「是吗?」她轻声反问,语息间渗着颇为显着的喜悦却不自知。
「如果你没空,那就不麻烦你了,我看放他在家里饿个几天或者会好过来。」
这……会真的烧坏脑的好不好?
「uncle,我下午三时才放学,放学后再去行吗?」对uncle的做法虽有不满,但她还礼貌地应答,但她却掩盖不去那几不可闻的咬牙声。
「不用急的,我只是想找个人看看他死了没,死了直接报警召灵车就可。」
季小菱当场傻眼,这、这是怎么样的父亲来?她不得不怀疑承天傲的身世了,说不定他不是uncle的亲生儿子,搞不好像某套八点档连续剧的设定,是在台湾的某地段某公厕附近的某条沟渠里捡回来的──
不然关係哪会恶劣成这样?若是相处模式这么怪脚,说不定连吃的都不理他──
「那个……承天傲他吃了东西没?」
「好似还没。」
响亮的抽气声乍起。
「小菱,怎么了?」uncle又用那带笑的嗓说话了。「噢,我记错了,他吃了,是我还未吃。」
不知怎的,总觉得uncle存心在耍她的……是她的错觉吗?
真是的,她在想什么?uncle可是成熟稳重的长辈,才不会花时间戏弄她!
「那,uncle,我放学后会马上去的。」
「小菱,麻烦你了,备份锁匙就在大门外头那张地垫底下。」
「知道。」她徐徐应声,表示已牢记好了。
「好了,不说了,我要上机了。」
且慢!
「uncle,等──」挽留的话还未说完,电话的彼端就传来有一下、没一下,非常有规律的嘟嘟声──
这──
等一下,uncle──
她、她忘了他的家要怎样去──
******
十字路口。
曾有人说过当人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而今天她终于亲身体会得到当中的真諦,但这说法都有或多或少的误差……
她亲歷其境,所以她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这不是迷茫,而是……
迷路。
这时,一个右手提着大包包,左手拿着两个白色胶袋的娇小女生,碰巧就是停驻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惨了──灵眸望望前方的直路,再望望右边的宽敞大道,然后望向左边的小径……脑袋瓜子卖力转啊转运转了足足五分鐘,都是得不出一个结论。
受过言情小说多年薰陶的她很清楚知道,当一个女主角遇到危难的时候,一个帅到风云变色的男主角会突然冒出来,替女主角排忧解难──
言情小说看多了,就会懂得什么叫作机缘巧合,什么叫作人为当天意,总之拯救女主角就是男主角的重任。不过上述情况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因为男主角正卧病在床,等着她去拯救。
嘴角抽动了两下,为啥她总是不会认路的?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在不久前才来过呀,为啥她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纤指点着下唇,有节奏地打着拍子,黑溜溜的眼睛望望左,再望望右,如无意外,不是左边就是右边,还是……眼眸瞟了瞟前方的大直路,还是……直行才对?如果是直接往前走,她一定会记得;但会不会是因为走得太「容易」,所以她才忘了?
救命……她挫败呻吟,为自己的健忘症感到极之无力,要不是这里有不少人朝她那边看,她铁定会很没形象的蹲着抱头尖叫。
承天傲,我痛恨你。
没事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干么?
光是来到这里已死了不少脑细胞,她天生方向感就不好,要不是校网有一个提供乘车路线的程式,她一定不是搭错公车就是落错车。
要是有地图本从天而降,那就好了……不对,她不会看地图的。
季小菱啊季小菱,都二十有二了,还不会认路,真是丢脸丢到上天花板去──
不对,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是积极寻找解决办法才对!
季小菱我可不是普通的路痴,我是有脑袋的路痴!她自我勉励着。
曾观看过不少综艺电视节目的她很清楚知道,当遇到这个景况的时候,只有两种解决方法。
要不就问其他人,不然就打电话问朋友。
水灵大眸环视四周,矇矓中见到几个身影在移动着,有些跟她一样大包、小包的,应该是刚刚买完菜回来,虽然路上人烟稀少,但要抓过途人来问路,应该不难的……可是真是要问的话,至少要知道门牌号码。
又是号码──
啊呀啊呀呀──她很想死!
蹙起眉头,她用力地想,她记得的,她记得的,说笑的,区区四个数目字怎会难倒本小姐──她记得,一定记得,嗯……门牌号码是……
是一……
是一……
是一……
岂料一了个好半晌都一不出个所以来。
她记得有个一字,但却忘了馀下的三个数字。
她不再强逼自己去回想,反正一个连自家大门密码都会记错的人,根本不可能会记住别人的门牌号码。
事实虽然很残酷,但都得接受,现在只剩下一个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