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细细的嚼咽着这喷香松软的甜包子,竟莫名生出了几分渴望。
那是一种含混着酸涩的心痒,像是在久旱干涸的土地上,掬了一捧甘冽的清泉,顷刻间便没入土壤最深最深的地方,精卫填海似的滋养着一颗枯萎的种子,不知哪天才能生根发芽。
宋离不紧不慢的吃着包子,半晌才道:“几时起来的?做这些要很久吧。”
“啊,”不悔正弹着梨花上的水珠,他没怎么在意的应了声:“要不了多久,正好我也睡不着。”
不悔背对着宋离,暗暗吐了吐舌,他才不会告诉师尊,最近这些日子他为了避开小莲,天天都起这么早!
“怎么会做这些的?”
宋离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极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做饭啊?”不悔无甚所谓道:“也没,就是我家嘛,你也知道。小时候经常捞不着饭吃,后来乳娘心疼我,偷偷在我屋子后头开了个灶,我就跟着学了。”
“苦不苦?”宋离吞下最后一口甜包子,目光忽而缥缈起来。
不悔顿了顿,表情忽而郑重起来,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却又很快松开来。他低眉笑了笑,左颊的梨涡浅浅又淡淡:“再苦都过去了,只要过去了就不苦了。”
他弯着一双星目看着宋离。
伏伽山顶的日头温和又明媚,少年的眼睛里似是流着的星河,璀璨又夺目。
宋离针扎了似的移开眼,他走到衣柜前,从里面取了件雪白的狐裘丢给不悔:“穿着,山下冷。”
不悔笑嘻嘻的把狐裘披在身上,手拽着抽绳,软软的说:“师尊,你帮我系呗,那天你在卷轴上绑的蝴蝶结可好看了。”
宋离自觉对少年这种带着撒娇意味的细软嗓音无力招架,好像只要这声音在他耳边随便吹吹什么风,他都能一口答应似的。
宋离凑了上去,两手拉过抽绳再对穿,便是一个蝴蝶结。
绳子一拉上,不悔半张脸都隐在白绒绒的毛发间,衬的他一张小脸稚嫩的可爱。
“谢谢师尊!”
“走吧。”宋离道。
师徒二人便借着晨风一路下了山。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眼下刚落过雨,伏伽山半山腰往上已是累累白雪,山下自然也萧肃起来。
不悔裹着狐裘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埋怨道:“这才半个月,怎么冷的这么快。”
宋离一身月白色道袍随风摇荡,像极了树上簌簌落下的秋叶。
他淡声道:“快要入冬了。”
“哎,”不悔叹了口气,搓搓手:“我最怕冬天了,冷死了。”
“等你练好心法,有内功护体,便不会这样怕冷了。”
不悔吸了吸鼻子,心里忍不住腹诽,照他这个天分,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到那个境界!
又行了近半个时辰,屋舍逐渐隐去,视野渐渐开阔。
但见成片碧草青茶扑满了整个山头,竟一眼都望不到边。
昨日,不悔听萧正清说,伏伽山周一年两季采茶,或夏茶或冬茶。皆是经过最严厉的天气所磋磨,又以伏伽山顶淌下的雪梨山泉之水来滋养。
茶叶味甘而不涩,清冽又乏苦,是谓“伏伽”。
宋离素来爱饮茶,其中又以伏伽为甚,几乎到了偏爱的地步。一年两次,亲自下山拣选,从不假于人手。
宋离带不悔穿过半人高的茶堆,往曲径深处走去。
不多时,一座格调淡雅的庄子映入眼帘。
那庄子门头上挂着块匾,写着“淞雅舍”三字,不悔一眼便认出来那是他师尊的字迹。
庄外有一鹤发老者,似是一早便等在了这里。
待走近后,老者展颜笑道,声音中气十足:“真人别来无恙。”
宋离难得的柔和的眉眼,那模样竟似噙着淡淡笑意,他微点着头:“张老身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