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说的阴阳怪气,段云飞却把披风搭在了宋离肩上,怪罪道:“你这身子不能着凉,不能劳累,说了一百遍了,你就是不听。”
宋离模棱两可的应着,心思全放在面前的纸上,压根没听段云飞说了什么。
段云飞无奈的站到一边,等药凉的间隙里,百无聊赖的翻着宋离写的东西:“你也太心急了。”
这句话宋离倒是听见了:“我等不了。”
段云飞叹了一口气,透过宋离苍白的面容,依稀窥见半个多月前他垂死的模样。
他对宋离的印象挺不好的,说到底还是归结于这人太过凉薄的性子。
当初不悔为了救他身染时疫,这人的反应可是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要替不悔不值,总觉得是一片衷心错付给无情之人,白搭。
谁知道这次再见,宋离重伤濒死,动手的竟是昔日那个为他奋不顾身的徒弟。
宋离待不悔如何他不知道,但不悔对宋离的情真意切他可是看在眼里。他本不肯相信,但当日在场之人众多,几百双眼睛目睹——
宁不悔打了宋离一掌,又刺了他一剑,说了恩断义绝的话。
师徒一场,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收尾,实在令人唏嘘。
段云飞本着医者之心,强行将宋离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没日没夜的看护照料,把自己都磨瘦了一圈。
几天后,宋离醒来,却是完全失去理智的模样。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在那样一张清冷无波的脸上看到失控崩溃的表情。
宋离抓着他的衣服,脸是灰白的,嘴唇也是没血色的,唯有一双眼睛红的好似要泣血,他跟自己说,跟每一个来看他的人说:“不悔是故意的,他不是真要伤我,他是在逼我离开他。”
诸如此类的话他翻来覆去的说,醒着说,做梦说。
其他人看宋离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根本没人相信他的话,只当他是无法接受爱徒背叛的事实,撒了癔症,陷入疯魔。
萧正清和叶久川听闻此事,连夜从天眼宗赶了过来,宋离一见到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眼中的殷切烫的灼人。
终于得到想听的答案,宋离精疲力竭的昏睡过去。
第二天,段云飞去给宋离的伤口换药,那人没头没尾的问了他一句:“段谷主,你能改人的记忆么?”
段云飞错愕的看着宋离。
宋离接着说:“不悔瞒了我一些事,我想不起来,也等不到回奉川了,你帮帮我。”
说不清为什么会答应宋离,也许是这人前后给他的反差太大,或者是同情他近来遭遇,总之是觉得这人可恨又可怜。
按照宋离的提示,段云飞回了一趟药王谷,发动全谷的门徒,在堆积成山的医书中找到一则古老的秘术。
他直白的告诉宋离,没试过,不保证能不能成功。
宋离也不废话,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发疯。
全然是病急乱投医,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等段云飞收了扎在宋离脑袋上的针,细细的凝着他的神色。
“……有用吗?”
宋离却倏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神色就开始变了。
他捂着胸口缩在床上,痛苦的不能自已。
段云飞以为他伤口疼,赶紧上去看:“你哪疼啊?我没碰到你伤口啊……”
宋离难受的吸着倒气儿,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心口疼,你能治吗?”
没问宋离究竟想起来了没有,是段云飞终于懂了,这个看上去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伏伽真人其实比谁都重情。
他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藏起来,越喜欢越压抑,把外露的那些捂严实了,压平整了,除了最爱的那个人,谁也不让瞧见。
却原来,弥足深陷的不止不悔一个人。
宋离对不悔的感情,一点都不少。
那天过后,宋离彻底冷静下来。
再不逮着人逼人家听他说不悔如何如何,他开始早睡早起,汤药一碗碗的灌,终于能下地儿了,就让萧正清和叶久川轮流扶着在院子里溜达,美名其曰锻炼身体。
只是再没听他提一句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