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伍(1 / 1)

('

黑木崖,后山庭院。

“教主,这人,该如何处置?”

五彩金丝孔雀屏风后,懒散倚坐在太师椅里的男子一头黑发散开,身着单薄的长袍外衣,露出一截矫健的细白脚踝,任由身边的两名婢女弯腰给他细细打理长发。

他耐心听完屋外属下们的禀报后没有回头,只云淡风轻的抛出来一句话。

“莲弟的狗有两日没吃肉了。”

语落,便是结果。

众人听见这话,又偷偷望向厅外树下垂目的夺目女子,纷纷不禁心中叹息。

初见这女子默默跟随在童百熊身后走出来之时,在场无一人不觉心中动容,尽然姿容并非绝色,但瞧着她的那一瞬间,没有人会愿意大声呵斥质问她半句,追问她独身一人出现在这荒野之地是否居心不良。

他们甚至连一句语气恶劣的话语都不敢吐出,只恐惊扰了她身边安谧如水的气息,让她挑一挑眉破了眼内荡漾的星月。

假若世间真有神明,那或许便会是此人的模样。

那时,即便是素日里最谨慎克制的桑三娘,也在目见女子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恍惚的伸出手,顺其自然的把她小心扶上了马。

宛如昭昭亮亮的白日撞了午夜游走的魑魅,但凡被她看上眼的人,绝无能逃脱她目光所及的机会,只会心甘情愿的沦为她手中把弄的玩物,嘴里吞噬的鲜肉。

可惜这般颠倒众生的女子,却在教主的面前连目光都懒得多看一眼,直接就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怎不教人心中惋惜。

童百熊闻言就站了出来,正色说道:“教主且慢,这女子暂时杀不得。”

“为何?莫非你把她看上了眼?”屏风后的男子身影模糊,只能看到他懒散散的背靠软枕,鬓边长发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下,一根根垂进腿边堆叠的绣花红袍里,两色刺目的分明,令人不禁分神。

“童大哥,外面比她长得好看的人比比皆是,本座会再给你寻一个更好的。”说着,他抬手淡然一挥,“黑木崖从不留来历不明的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这是前教主留下来的教规。”

前教主任我行性情严苛,定下的规矩深严,在教中说一不二,从无人敢违逆,而从他突然失踪以后便由东方不败暂代教主之位,为了安稳教中人心,很多规矩仍是延伸了下来。

童百熊上前一步说道:“教主,附近的分舵近来频频出事,昨日我和三娘下山巡视时有人送来箭信,信中指了一处地点让我们寻人,说是此人与正道关系匪浅,或许正与我教出事有关,我便把她寻到带了回来。”

男子侧身靠住小茶桌,低眉捏了一块糕点,愈发无谓道:“既然如此,这人并非我教中人,又说是与我教内出事有关,那直接杀了便是,何须再议。”

“我总觉得这里面颇为古怪。”童百熊道,“那信来的突兀,也不留名姓,我和三娘连人影都没瞧见,寻到此人后我粗略看了看似是身无武功,又细胳膊细腿的,这压根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那信无凭无据的就说与她有关,我怕有人借咱们的刀杀人,这事还需再查查。”

“日月神教做事还怕借刀杀人?”男子短促的笑了一声,“莫说这人许是与教内有关,就单凭她正派的身份站在此地,就足够她死一百次不足惜了。”

“教主……”童百熊还欲再劝,男子已然不耐了,语气低沉的制止道,“好了,童大哥不需多言,本座尚未食早,别因了一个漠不相关的外人扰了本座的清净。”

说着他抬起手腕向后轻摇,命令道:“来人,把外面的赃物拖远些,别污了本座的眼。”

门外守立的几名黑衣侍从就应声走向树下静默不言的女子,刚要靠近些,女子抬头淡淡望来一眼。

凤眼倾斜,眼眶狭长,树影斑驳里重重的光晕流转在她的眼瞳深处,如水面一般的被风吹荡开,散起层层波纹。

他们看着这层层晕荡开的波纹,有种恍惚自己也成了她眼中波澜不惊的浪花。

明明这人的面目是清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模样,眼眸深处却有一把明晃晃的钩子,钩子的尖端就荡着那层漂亮华丽的光晕,吸引着猎物不自觉的往钩子上撞,心甘情愿的主动成为她的盘中餐,掌中物。

他们呆呆望着这人身姿端丽的站在树下,两袖宽宽,眉目平静,正如说书人嘴中那高不可攀的金枝贵人,花瓣从她细长的眼角眷恋滑过,最后砸在她脚边化为不值一提的尘埃,也仍是得不来她一眼低看。

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痴痴凝望这名不言不动就倾覆众生的女子,皆是僵立在了当场,半步不能靠近。

屋内,下令许久也得不到答复的男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抬手挥退了婢女,随手拿了衣架上的衣物绕身一裹,便起身穿过屏风站到了众人面前。

只见这男子一袭暗红花纹的宽大华袍,腰束窄封,一头未束的垂腰青丝,虽为男儿,却带着一股柔媚,看着是一种带着诡异的美丽,猛然一望只觉雌雄难分,实属世间难寻的绝色。

', ' ')('

他亭亭立立的站在众人面前,宛如春天里最明媚的一束阳光,从波澜春光里射出,最后透进葱葱绿影之中,与春光融成一体。

“你们是被鬼魅迷了不成?”男子看着屋内屋外的人皆是一副意乱情迷的迷离模样,皱眉冷冷出声。

说完,他甩袖一挥,窗边的八角檀桌瞬时从中破裂,碎成两半砰的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这下,众人终于被惊的堪堪回过神,胆战心惊的立在原地不敢再抬头。

纵使再是后知后觉,他们都察觉到这女子的不同寻常。

这人即便身无武功,却仍能凭借一双凤眼勾魂摄魄,让他们争相恐后的跪在她面前乞求她的垂怜,如此便是即刻死了也不负终生。

在她的面前,纵是当世仅有的行家高手,也难以匹敌。

见状,男子心中一惊,侧目看向门外树下,那女子也正好抬头看来,容貌夺目,凤眸夺神,深邃的眼瞳深处光影流转,是动人心魄的诡异美感。

男子一愣,下瞬冷目斥喝:“竟是妖物。”说着抬手就欲一掌对外挥出,幸而旁边的童百熊时刻注意着,慌忙上前求情道:“教主手下留情,万万不可伤她性命!”

“你们皆是被这妖物迷了心智!”男子沉声斥他,“黑木崖绝留不得这人,必须铲除,否则后患无穷!”

“教主!”童百熊脸色大变。

门外的女子未曾出声替自己辩解过一言半语,只是看他毫不犹豫的要置自己于死地眼色稍变。

男子已然懒得再与他多话,向前跨出一步,抬手直直向外,刚要屏住内力往前打去,忽见有几人从外匆匆出现直冲他而来。

“不要伤她,教主!”走在最前的高壮男子扬手大喊,声音急迫。

本是稳稳的一掌拍出,却因这人的一句恳求,男子甩出的内力竟硬生生的弯了些弧度,恰好从女子身边斜斜打了过去。

只见女子依旧泰然自若的站在原地,而她层层的衣袂飞起,长发飘散,纹丝未伤,身后的大树却是轰然倒塌,砸的地面轻摇,木屑翻飞。

可见这一掌的力道多么凶悍,若是真打在女子身上,定然当场魂飞破散,粉身碎骨。

那男人见幸亏他开口及时挽回一条性命,心里又惊又畏,顾不及向那男子开口解释,忙向那女子身边凑,好心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适逢那女子下意识的扭头看他,一声急迫的制止就从前方追了过来:“莲弟,莫要看她的眼睛!”

那男人虽是心中疑惑,但还是听话的迅速扭过头避免与她的对视,不过稍晚了一些,余光还是依稀瞥见了她望来的眼眸。

只是一刻,便觉脚下绵软,恍若坠进了软软的云朵里,浑身没了力气。

男人软身就往地上倒去,女子却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感恩还抱的意思。

但他到底没有摔在地上,因为已经有人及时冲身上前把他稳稳揽入了怀里,没伤着他的一丝一毫。

“混账东西,敢迷惑本座的莲弟,本座要你的命来赔。”男子抱着怀里的人,目光阴冷的瞪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子,字字透着冰渣,“下辈子休要遇见本座了,妖物!”

女子却是毫不畏惧,抬目直直的看着他。

他抬起手,一掌直直打过来。

女子竟是躲也未躲,只错愕的眨了眨眼。

眼见即将血溅一地,一条软鞭如蛇般的从旁蜿蜒飞速抛出,正好缠住女子的腰间,把她带着急速往后一退,正好就躲过了那一掌。

又是地动山摇的声响过后,庭院的一堵厚墙便只剩了残缺。

以及几根飘落在地的断发。

“桑三娘!”男子大怒,“你敢反抗本座,莫不是要叛教?!”

软鞭收回的尽头,是一名华裙妇人,头戴鲜花,腰缠素带,纵使年过三旬亦仍是风韵犹存,风姿绰约。

“教主息怒,教主恕罪!”那妇人应声跪下,白脸解释道,“此人杀不得啊,教主。”

“给本座一个不杀她的理由!”

“她,她是,”妇人抬头,目光在他怀中游过,又看向身边挺身直立的女子,方是咬牙说道,“她正是杨兄弟的远房表妹啊!”

男人闻言愣住了。

童百熊也愣住了。

贰玛丽苏冷笑表示,若非已被安排了命定之人,老娘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没人知道事态的发展怎么就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正如压根没人想到,那样的人物会是杨连婷的远房表妹。

毕竟四肢雄壮,面目英伟的杨莲亭和宛如清风霁月般的女子站在一起时,看起来不像兄妹,更像是鲁莽劫匪与富家小姐,但凡是个眼睛没瞎的,第一时间都会想去府衙报案。

“所以是表的。”

听罢,童百熊仰头猛喝了一口酒,满脸的复杂:“这么水灵灵的妹子竟然是那厮的表妹,这老天爷莫不是瞎了眼?”

桑三娘坐在他的对面,细柳眉弯

', ' ')('

起:“我确实也没想到这两人竟还有这层关系。”说着她叹息一声,“不过若非如此,这人的性命咱们也留不下来。”

正因为是杨莲亭的表妹,有杨莲亭的再三求情,教主才能首次开恩把一个来历陌生的外人留在教内,还命人给她单独收拾出一座小院子给她居住,待遇当如贵客一般。

谁能想到半日之前,这人还险些几次死在了教主的掌下,成为一条可怜的游荡怨魂。

“三娘,这里没外人,你就同老子说个实话,”童百熊越过半张桌子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是不是你私底下讨好了那厮,合伙欺瞒了教主?”

昨日的桩桩事情着实赶得太巧,巧的难以置信,他当然觉得古怪。

桑三娘不置可否的瞥了他一眼,见周围确认无人后才是小声应道:“教主谨慎,又厌正派,凭你这一张只知道骂人的臭嘴,自是保不下她的。”

要说这教中还有谁能让教主一瞬之间改变心意,除了这人再无他想,恰巧这人极度贪财,要讨得他一句御前好话也不算难办。

虽然她最不喜仗势做怅的小人,何况还要向他说好话授钱财,但为了童百熊和那女子,再不甘愿也只得忍了。

“那果然……”

“不过她的确是那厮的远房表妹。”桑三娘出声打断他,眼色复杂,“当时我同他细细说了这事后,又告知了她的名字,他转头就进屋里找出封家信递给我。那信上说近来老家匪徒横行,便让他表妹来找他投亲避灾,然后他便拉着我速速赶来了。”

童百熊大怒:“狗娘养的!就那般登不得台面的无耻小人,这里又是黑木崖,他们竟还敢让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主动送上门来,这和送与强盗为娼有何区别!?”

桑三娘蹙眉:“老熊,慎言,要是被教主听到了这话,他又得呵斥你了。”也就是年幼把他养育在身边,几乎是再生之恩的童百熊,换了旁人,就是多说那小人一个字不好,都会被教主打得一命归西。

妖媚惑主的东西,卑躬屈膝的奸佞,也不知是凭借了什么妖媚祸术竟把教主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真是该死千次万次不足惜。

她在心里愤骂不止。

“说回正事吧,老熊,”桑三娘恨恨的吐出口浊气,撇眼看过去,“你想法设法的想把这姑娘留下来,到底是为什么?”

童百熊埋头喝了一大口酒:“老子就是不想天天看到那张烂脸在教主跟前晃,晃得老子心烦意燥,很想冲上去一拳把他打下黑木崖去。”若非教主把他当心肝宝贝似的宠着护着,这武功低微的浑人早不知在他手底下死过几百次了。

教中不少高层都看杨莲亭颇不顺眼,不过碍于教主阻拦不好下手罢了。

“所以你把这姑娘带回来了?”桑三娘眉头皱紧,“老熊你别忘了,自打一年多前开始,教主的身边始终只有那厮,其他的七位夫人连面都瞧不着一回,这一个姑娘能顶什么用。”

况且那姑娘也非容貌绝色之人,任那七位夫人个顶个都是世间少有的佳人清丽,站在教主面前仍不过是些庸脂俗粉,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费力。

话说回来,这些年教主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同那厮走在外面时还真难分得清谁才是被宠幸的。

“老子就没盼着教主能因她回心转意呢!”

想起那人那目,童百熊的眼中泛起迷离,喃喃说道:“老子永远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时,心里就有种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的冲动,哪怕她要的东西再离谱,就是老子的命,老子也会毫不犹疑的当场挖了心递给她。”

说着,他仰头猛灌了一口酒,愤愤冷笑起来:“连咱们都是这样,区区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杨小儿,对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桑三娘也记起来当时那女子走到自己面前时稍微开口一言一语,只是顺势把白兮兮的手腕递过来,她就无意识的扶她上马,顺手还把缰绳牵在手里,担心粗糙的麻索会划伤了她白嫩的手心。

即便是五毒教修炼顶级的魅术,也决然达不到这般可怖的地步。

在她的面前,你基本就找不到理智可言,只知目随她转,身随她动。

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很危险的人物,看你一眼就能轻松让你亲手交付自己的性命,随手一指就能让你不顾生死的完成她的指令,远比正道万人来袭还要危险可怖。

可无论是她,还是童百熊,都莫名其妙的心里认定这人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行为,更不会仗着此事故意刁难他们。

初见第一眼,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这人划为信任区里的一员,甚至甘愿为她付出所有。

这分明实属怪哉,却无人会提出一句质问。

她是这样,童百熊是这样,相信其他人也是这样。

只除了一人不能受她所控意外,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是稚童杂耍轻松自如,生死皆在她股掌之间。

“所以老子确认,这个人的出现一定能挽回局面。”

童百熊仰头又猛喝了一口酒,脸上的肌肉挤压出阴沉

', ' ')('

沉的弧度:“咱们的教主被杨莲亭这卑鄙小人蛊惑太久了,现在连教务都大部分授与他管制,再这样下去,日月神教迟早要败与他手。”

“教主被小人蒙蔽了心,咱们这些做属下的自是要把他拽回来,就怕这小人阴险狡诈,反害咱们一把……”桑三娘忧虑冲冲,“你也瞧见了,昨日教主见到这姑娘后便喊打喊杀,反而是被那厮救了下来,她们又是表兄妹,她能信守承诺吗?”

“能。”童百熊的眼睛发出光亮,咄咄道,“她答应过老子能,所以老子相信她。”

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还是仇人的亲家,很难说得准这里面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可桑三娘并未反驳他。

她沉默的低眉喝口酒。

烈阳西斜,后山外院。

有人小心翼翼的掀开内屋的垂帘,往里探看。

“姑娘,可醒了?”

好半响,屋里才是轻轻飘飘送来一声嗯。

她便端着水盆走进屋里,后面还跟了两个丫头,各拿了锦帕水碗走到床边,伺候着这位一睡就是大半天的贵主起床洗漱。

一只白皙细长的手腕从床里懒懒伸了出来,指尖白嫩,指骨修长,漂亮的像是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三名丫头都是从外房调过来的粗使婢女,还是第一次伺候贵主,见状皆是愣了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慌忙放下手里的家什,上前弯腰小心扶起床上的人。

幸而这贵主并不在意她的怠慢,顺着搀扶起身坐在床边,由着她们几人细细的给她梳洗打理。

弄完以后三名丫鬟往后退了两步,诚惶诚恐的低着头,虚声询问她。

“姑娘,可还要婢子们做些什么?”

这是杨总管的表妹呢,得罪了一分半毫她们都怕被教主二话不说的丢下后山喂杨总管养的几条狼犬。

“我想吃桂花糕。”嗓音娓娓动听,犹似穿山过水的清风拂面,令人心思平缓。

那丫鬟为难的蹙了蹙眉:“回姑娘,这季节的桂花都还未盛开,奴婢没法……”教中倒是也有往年的存货,可那都是上贡给教主特用的,她只是个最普通的下位奴婢,实在不敢张口去向后厨讨教主的东西啊。

“我想吃桂花糕。”

贵主却不管顾她的为难,只是自顾自的重复这句话。

那丫鬟苦的没法子,抬起头想好好的同她商量一下用其他代替,却是抬目就正好撞进一双清凌凌的风眼珠子里。

璀璨星光在她眼中,风花雪月也在她眼中

她顿感脑子里一片空白,晕乎乎的答了一句:“姑娘稍等,奴婢马上去给你做。”

说完转身就踉踉跄跄的出了门。

她的态度变化显然不同,这位贵主却习惯的麻木,脸色疲乏的靠在床栏边,闷闷的不肯说话。

“姑娘,你可是不适?”旁边伺候的丫鬟小声开口。

于是这位贵主抬眼看过来,开口便是一句床太硬了。

这床这被是今年外地新进贡的,床被是特意饲养的天蚕丝,内绒是柔软兔毛羽精细打成,摸一下都觉是坠进了云端里打滚,她竟还嫌它太硬。

但在她清凌凌的目光中,丫鬟只是一愣,便答:“好的,姑娘,奴婢过会儿就给你再抱几床来。”

旁边的丫鬟一惊,抬头瞪她:“阿瑶你胡说什么呢?一床兔绒羽可贵的很,杨总管才盖了两床!”

可当这位贵主移目看过来时,她的下一句话则是如此。

“……姑娘的枕头也有些旧了。”那丫鬟痴痴看着她,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奴婢再给姑娘寻一个新的来。”

贵主侧目瞥向窗外,早已得知这般结果。

看吧,在她面前,从没有人能坚持到第二句话。

除了那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稍稍阖目,再次开口:“都出去吧,我喜欢安静。”

“啊,这……”左边的丫鬟迟疑道,“姑娘,杨总管说过让奴婢们伺候你起身,然后带你去花厅一道用饭。”

“除了他,还有谁。”

“还有教主。”丫鬟的眼里都是艳羡。

能和教主同桌用饭的人极少,都差不多是教中长老级别的人物,而近年除了杨总管,也就只有童堂主了。

可见能与教主吃一顿饭是多少人盼望不及的好事。

眼前的贵主却不以为意,一副奄奄的表情,压根没把教主这两个字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字眼听进耳朵里。

她保证,或许教主两个字在她听来也就和路边的阿猫阿狗一样。

果然,贵主的下一句话就证明了她的猜想。

“那你去说,我要等着吃桂花糕,要么让他们等着,要么他们自己吃,我便不去了。”

她说的理所应当,连一点不好意思和愧意都没有,似乎生来就是让人无条件的顺从与她,退让与她。

右边的丫鬟都惊了,嘴角抽搐:“姑娘……这教中,还从没有谁让教主等过的。”

', ' ')('

哪怕是最受宠的杨总管,也不敢这般的怠慢教主。

“以前没有,”贵主侧眼望着窗外,嗓音如水的平缓流过,“现在,有了。”

那一瞬间,这两个丫鬟觉得再多跟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贵主一段时间,恐怕今后小命就要时刻挂在裤腰带上了。

两名丫鬟苦兮兮的走出了房门。

她看着窗外的春光斜阳,百花开遍,慢慢的闭上了眼。

正是春乏夏眠的好日子,她还要出门去吃饭,真是好困啊。

叁玛丽苏不屑冷哼一声,区区一个男宠,也能抗拒得了老娘的逆天bug?

花厅的菜热了一次两次,教主的脸色也沉了三分又三分,连身边的杨莲亭都看不下去欲要亲自外出,去把那个反要主人等待的外客拽来时,终于有一抹身影姗姗来迟的出现在厅外。

厅外花树重重,花香袭人,而那人就踩着一地的碎光波澜,一步步的踩进他们的视线里。

当她再一抬眼淡淡望过来时,即便并无任何的情绪,可就觉那双狭长的凤眸里有无数的星光坠入汇聚成河川,吸引着人们一个个不要命的坠进她眼里,就是溺死了也甘愿。

除了端坐正位的教主神色不动,其他人的眼中都已是透着明晃晃的痴迷,情不自禁的往前两步,想走到她的身边扶住那截看似柔弱无骨的细长手臂,或者轻轻捻起她干净华贵的衣纱,为她掸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甚至无需多做任何的举动,人们就不受控制的上前想帮助她,靠近她,甘愿臣服在她脚下任她随意差遣,多么可怖又多么的不可思议。

这样的人,还能是人吗?

近神而似妖啊。

教主蹙紧眉头,眼见着前方步步走近的人,同时抬手覆盖在身边跃跃欲试的手臂上,沉声唤道:“莲弟。”

只是一声落下,身边的男人就迅速回过神,猛地扭头看向他。

无人知晓,此刻男人的后背满是冷汗,脸色泛白,他决然不敢再正视前方的人一眼。

“教主,”他讪讪开口,努力替自己辩解,“方才属下想起昨晚看的账本似乎看错了几处。”

“无妨。”教主回头,温声细语的答他,“看错了重新再查便是。”

他忧虑的看着眼前脸色僵硬的男人,眼露关切:“是最近本座给你的教务账本太多累着了?不然拿回一些给本座瞧吧。”

“不,不必了,属下能看得过来。”男人使劲摇头,随即笑容灿烂的补充道,“为教主看管教中乃是属下的荣幸大事,这点小事自不必让教主亲自动手。”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教主轻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臂,眉目愈发的温和,“若是哪里不好下决定,再拿来寻问本座便是。”

男人含笑应下,主动伸手握住了教主的手腕,指尖按着他细腻的手背抚摸了两下。

教主的眼中便有了浓厚笑意,精致如画的眉目灿灿烂烂的快生了光。

两人正是目目对视,眼含柔情时,忽然旁边飘来一句淡淡冷冷的吩咐。

“我饿了,开饭吧。”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教主的神色也微微凝固。

他的目光冷测测投去斜前方的位置,果然是女子旁若无人的吩咐身边人上菜。

似乎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而更奇特的是,她说完之后,那两个蠢得不要命的奴才竟还真就呆呆傻傻的转身去外宣布上菜。

时至此刻,他就是海浇的肚量也容忍不了这般反客为主的任性无礼,即便这人是投亲莲弟的表妹也不能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当即欲拍桌起身问罪。

“教主。”杨莲亭一把握住他的手,神情焦灼又恳求的看向他,目光哀哀的再次央唤他,“教主!”

迎着杨莲亭恳切的目光,还有他紧紧相握的五指,教主终究忍不下心,最终沉着脸色坐了回去。

“教主,你莫要与楼兰做气。她在家时被长辈们惯坏了,任性的像个孩子。”杨莲亭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说着好话,“教主乃是天下第一人,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许多。她在此待不了多久,初秋一到便要回老家江南去了。”

他攒着教主手腕的手慢慢下滑,落到了教主的窄细腰间,揉了两揉后语气更轻更柔。

“还请教主看在属下的薄面上,饶了楼兰的无礼。”他按着教主的腰,贴着教主的耳,说着教主爱听的话,“待再晚些属下处理完教务,便来后院寻教主,陪教主说说话看看花,可好?”

在他粘腻的手里,话中,教主的脸颊终是微红,凌厉眼眸中的怒火逐渐褪下,温柔的情深与动人的笑意漫上,最后溺了满眶,几乎就要溺出来。

“好。”教主笑着答允,“这次可莫要再拖着晚来了。”

“属下遵命。”轻易哄好了教主,杨莲亭放回了高悬的心,兴高采烈的应下。

饭菜很快上齐,摆满了满满一桌,全都是杨莲亭爱吃的。

证据就是教主夹的每一筷子

', ' ')('

菜都几乎是送进了杨莲亭的碗里。

杨莲亭不甘示弱,也频繁给教主夹菜,堆得小山丘一般的高。

斜对面,春衫薄袖的女子面色冷淡的看着眼前郎情郎意的一幕,随即敛目,自己伸出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菜,然后放入自己碗中挑挑拣拣,再慢条斯理的送进嘴里。

她一边吃饭一边默默望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笑谈闹,其乐融融的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彻底把她忽视了个干净。

只是在低头咬菜的某一瞬间,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极尽嘲讽。

一顿晚食很快吃完,杨莲亭要回房处理堆积的账本,教主则回后院打坐等候,便剩下楼兰一人在教中可以走动的范围里四处溜达。

乱逛了好一会儿,就稀里糊涂的走到后院种满芍药的花圃,红花开遍,芳香扑鼻,趁着五彩斑斓的天际云霞,这片被笼罩在霞光里的花圃融合了瑰丽的色调,每一片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出清香。

楼兰只身一人站在花圃里眺目远望,背影欣长,长发飘摇,被风飞散的烟紫轻纱在天际摇曳,远远望着好似一朵燃烈绽放的鸢尾花,薄薄的紫纱坠袖飞入花丛里,几乎快与漫山遍野的嫣红芍药融为了一体。

她凝望远处看的出神,不知有人正好经过此处,无意间就看到了她的身影,便一步步轻轻慢慢的靠近过来。

“表妹。”那人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嗓音粗犷低沉,“表妹在此处作甚?”

她没有回头,一动不动,削瘦的背影融在灿烂斑驳的天幕里。

那人便走到她身边,含着笑的询问她:“表妹在看什么,这般出神?”

“你两次险些在我眼前跪下,”楼兰凝目看着远处,不曾扭头看身边人,嗓音淡的如水,“还敢靠近我麽。”

“你是我表妹,哪有做哥哥的不敢靠近妹妹的。”想起前面两次大感丢脸的经历,他不免苦笑,“表妹,你从何处学的这功法,真是厉害的紧,竟连表哥也遭了道。”

她不答。

“表妹,老人家们近来可好?”杨莲亭也不在意,继续道,“我年少出来闯江湖,已是多年未回江南了,连家乡的模样都快忘的干净。”

“他们好不好,你自己回去一看便知。”

“表妹,我记得幼时我曾在你家中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我总带你外出采花,你也常粘着我玩耍,怎的现今就与我生疏了?”杨莲亭退她半步,望着她冷漠的侧脸,不禁感慨。

“年少短短相识,后相隔十多年,情人也成陌路,你还待如何。”

贯来被讨好被奉承的杨莲亭不能习惯女子过于冷酷无情的态度,语气沉下三分:“表妹,你怎用这般的态度同我说话?”

“我生来如此。”

“你怎这任性?”

“家里人惯的。”

“表妹你……”

凝视远方的女子终于侧目正视他,凤眸在彩霞之下灿烂的美不胜收,隐有金光流转:“聒噪,闭嘴。”

分明声音不大,语气淡然,可短短的四个字就如远方钟磬一股脑的灌入他耳朵眼里,震得他神魂荡漾,一时间连今夕何夕都忘却了。

他的脑子里只记得女子的指令。

“我不喜欢你看着我的视线。”女子扭头,继续下令,“弯腰,低头。”

他便依言弯下腰,避免和她的四目对视。

至此她方为满意,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靠近我做什么。”她甚至说的不是疑问句,因为很多事情都不需疑问,明眼一看便知。

“我,我想和你多亲近亲近……”

他迷茫了眼,嘴角勾出笑,傻傻痴痴的:“我觉得你长得好看,真好看,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亲近你。”

“教主远比我长得更好看。”又或许说,这世间再难找到一人姿容能与之匹敌。

若非她天生的特殊能力,任何人站在他身侧,旁人皆不能发觉多余的存在,眼里心里都只会是他的一举一动。

如今却是恰恰遇上了她,只能说老天爷总是喜欢开这种爱捉弄人的玩笑。

身后,杨莲亭痴痴呢喃道:“再好看的人,又怎比得上表妹?”

他深信不疑,只要被她看来的第一眼,开口说一字半句,任何人皆会成为她的裙下亡魂,便是许下海誓山盟的痴男怨女也得当场另择新欢。

女子并不介意他的无礼言语,或者说她早已习惯此事,只是表情冷冷淡淡的说出一个事实:“我见他对你颇为有情,也照顾细致,为何还要花心他人。”

“我,我不敢花心他人。”他愁苦的叹息,“教主神功盖世,若是惹他发火我无法保存性命,至今从不敢多看旁的女子一眼,连身边伺候的婢女我都小心顾着,就怕教主看了误会。”

“呵,你倒是‘专情’的很。”女子冷冷嗤笑,不过这专情都是用性命来作为保障。

果然这杨莲亭便如书中所言,贪慕爱色,性情可鄙,令人可憎

', ' ')('

这样百无一用的匹夫,确实配不上那般人物。

“既然怕死,为何还敢来招惹我。”

“我实在,实在控制不住,我瞧见你,就,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你,多和你说说话……”说着,他试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衣角。

他发誓他只是想摸一摸她的衣角,他连一丝多余的妄想都没有,在她高傲的目光下,他也万不敢有。

但他的手伸出去只是摸了个空,在他看不到的光景里,身前的女子居高临下的冷冷看他一眼,眼里都是如霜的冰棱,满是厌恶与鄙夷。

她收回眼,沉声再问:“教中的教务可曾繁多?”

“不多。”他答,“几位长老还不曾彻底信任我,许多真正要做决定的大事基本轮不上我做主,只有一些教中杂事才是我亲自处理的。”

“教主每日在教中练武,你可曾相伴?”

“教主练武大多都在后山的菩提笺,我不善武,便不常相陪。”

“教中的八位长老,你是如何相待?”

“有三位长老是前教主留下的忠信,只信奉前教主的规矩办事,有两位长老是中立的,剩下的都是教主亲信,其中除了王长老与青长老与我关系尚可,其他几位都与我关系僵持,我便不与他们常来往。”

“教主何时开始把你留在身边随身伺候?”

“大约是前年开春调进后院做事,直到去年秋末,教主才命我留在后院贴身伺候。”

不过一年多时日,应该时间还来得及。她心中沉吟道。

下一刻,得到想要的答案的女子扭头就走,毫不留情的丢下一句话。

“天色快黑,莫忘了,你答应过教主会尽早过去相陪。”

肆警告,教主大人在深夜出没,出没的行人小心,请不要误入歧途

黑沉沉的天幕缺了一小块月亮,白玉盘便破了一个缺口,显得不那么完美。

恰巧这夜的星光暗淡,照不亮整座黑木崖,只有寥落的萤光盈盈点缀在辽阔的大地上。

快近半夜,楼兰悄悄避开外房偷懒打盹的几名守房婢女,出了小院子绕过后山,直往山脚的方向走。

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天色越黑越重,高丛树木隐匿进黑暗里模糊了视线,下山的山道愈发幽暗曲折,于是她放慢了脚步,摸索着树干缓慢前行。

又走了许久才是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现出被两块高高大大的秃石夹在中间的宽地,还有一处小小的瀑布哗啦坠落,在这深黑冷清的夜里发出咕咚的流水声,倒是显得格外宁静安谧。

相比之前幽暗不透光的高丛树木,这里的光线就明亮了许多,当空的月光正好照耀着这块土地,宛如银银月色汇聚成流光倾泻进庭院。

上山艰难下山不易,好不容易摸过半座山腰的楼兰轻呼了一口气,来到瀑布前的一块圆滑岩石盘腿坐下稍作歇息。

她甩了甩袖子沾染的草叶,低眼时却无意发现自己的衣角破了一个洞,应当是方才经过树林被树枝刮坏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懒得管顾,反正来日自会有人主动给她缝好。

那个童百熊说的没错,她本就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身边仆从环绕,自有人把她的衣食住行照顾的滴水不漏,区区一件衣服怎能夺她目光半分。

从小到大,需要她亲自经手的东西除了精致的茶盏,也就只有轻若无物的玉筷。

只是被百般娇惯长大的大小姐偶尔会任性些,为了窥看凡尘俗世真正的模样,就悄悄摆脱仆从们的仔细照料离家出走。

她独身一人在尘世里稀里糊涂的乱走乱逛,不懂人情世故,不明江湖险恶,幸而仗着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所到之处无不是人群争相恐后的替她办好一切,便至今未受半分的苦楚。

原本她高傲且自负的认为,这世上绝无人能躲避她的眼睛,经受她的蛊惑,万万没想到竟有漏网之鱼。

不过漏过这一条鱼依旧无甚关系,毕竟这条鱼再是厉害难比,也仍是要受制于旁的。

只要对方有弱点,便是所向披靡的强敌也成了不足一扯的软草而已。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条漏网之鱼。

她坐在岩石上,撑着下巴苦思冥想。

刚想了有一会儿,前方“哗哗”的瀑布流水声,周遭的山岭里远远飘来音似“行不得也哥哥”的鹧鸪啼鸣,头顶便是濯濯明月的月光,竟让她一时生了困意,很想就地倒头大睡一场。

说做就做,她转头就把那个困惑丢在脑后,竟真的原地躺倒,以石为床,以月为被,靠着手肘闭目打盹。

她从不会为难自己,做不好的事情过后再做,想不通的事情稍候再想,舒舒服服的躺着睡觉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但她忘了一件事,她是睡着水边岩石上的,坚硬的岩石并不如平日的软床高枕,自是躺着不太舒坦,她闭着眼睛开始来回的调整舒适的睡姿。

然后就越睡越歪,四肢逐渐靠近岩石。

', ' ')('

然后过会儿,她又挪了一下长腿长手。

然后不负众望的吧唧一声从岩石摔下。

她愣愣的睁着眼看着眼前的杂草软地,嘴边便是细细剑尖的草尖戳着她的嘴角。

她俯倒在杂草地里,下意识的抬起手,却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无人来扶。

这时她才想起此处只她一人,便是有也只有路过的孤魂野鬼。

让鬼来扶她,似乎有点不靠谱。

于是她抿了抿嘴,随即收回手,趴在地上想了一想,貌似觉得这地面比起岩石要软和许多,索性转头又继续就地睡了。

她第一次俯卧睡在荒林野草里,竟还感觉不错。

若是被家里人知晓了此事,怕是要被吓得掉落下巴。

毕竟他们高傲自持的大小姐怎能受此等的委屈,屈尊降贵的睡在荒野草地里呢。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眼前仍是漆深黑夜,星夜寥寥,鸟声深远。

好好睡了一场安稳的觉让她觉得身心舒坦,刚想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余光忽地瞥见头顶上方有一抹微微弯斜的影子。

应当也是正巧经过此处,便停在此处稍歇的人,好巧不巧坐的就是她刚才的位置。

月色漆黑,她又倒在岩石下沉睡被彻底挡住,是以那人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

她斜眼看了会儿那人,终于出声:“姑娘,扶我一把。”

那身影突然闻声一惊,猛地起身回头看来。

果然是个女子。

外表瞧着很是年轻,一头华钗簪花,身着艳红花裙,脸上戴着一块白纱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看不清五官模样。

纵使遮掩大部分面目,也能看出来这是个极其美貌的女子,端看高挑出众的身形,精雕细琢的眉目,以及周身华贵的衣物,高人一等的气质,无一不是说明此人身家显贵,不同凡者。

但是富贵人家的好女儿绝不会在深更半夜里出没在荒郊野岭里,尤其这里还是闻名昭着的黑木崖地界。

可这里还有一个无谓的趴地大睡,并且极其没有生活常识的楼兰,这人的出现看起来就十分正常了。

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自己身后说话,那女子惊的脱口质问,嗓音悦耳清脆如陈年好酒散出的酒香,即便略有些沙哑低沉,仍是娓娓动听的。

“你没死?!”

“……姑娘可去治治眼疾。”她平平淡淡的解释,“我只是方才从岩石滚下,便顺势睡着了而已。”

“那你怎么没有气息?”女子倒挂柳眉,眼露怀疑。

方才一来便瞧见她俯倒在地,双目紧闭,鼻无气息,还以为她终是痕迹败露后被人暗算死在了此处。

由于自己是深夜独身来此,只为透透风散散步罢了,为免得多生麻烦才懒得管顾,便任由这具"尸体"依旧躺在地上。

谁能想到,她只是趴在草地里睡了一觉。

正常人谁会深更半夜的跑到这偏僻地处,全身俯趴着睡觉?换了别人一看,还以为是冤鬼诈尸呢!

“我是早产儿,生来呼吸就比旁人弱了许多。”解释完,她微微蹙眉,“姑娘,你要与我说话,也得先把我扶起来吧?我趴在地上与你说话很累。”

脸戴白纱的女子站在岩石后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瞳深深的打量了好会儿,再听着她张口闭口皆是姑娘的唤,这才转过岩石弯腰扶她起身。

瞧她一副弱不禁风的娇弱模样,怕她在地上无声无息的睡了许久又会四肢僵硬的摔倒,白纱女子就扶着她的手腕把她安置在了平整的一块石面上,还把自己腰间的小巧酒壶递给了她。

“这是酿度较低的桂花酿。”女子低眉,声音放的轻柔,“喝了并不会醉,可以解渴。”

她连一句多谢都没有说,直接接过拧开就往嘴里倒。

“你不怕这里面有毒?”白纱女子轻蹙远山眉。

“怕什么。”她喝完便把酒壶递了回去,抬起袖角按了按嘴角稍稍沾染的酒液,云淡风轻的道,“我与姑娘无冤无仇,怎会平白毒害我。”

她顿了一顿:“况且,这天底下也不会有人舍得害我。”

“这么自信?”女子眼露玩味,故意再问,“若是我有心害你呢?”

她抬目随意瞥了身边人一眼,又极快的收回来,仍是平平淡淡:“那也无妨,自会有人救我。”

那女子连她的眼睛都没看清就见她极快的转过了头,还故意避开她的视线,心觉奇异,便问道:“为何你不看我?”

“……”她抿了抿嘴,还是不看身边人,“我乐意看谁便看谁,不看谁就不看谁。”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同她这般犟嘴了。那女子难得生了几分趣味,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莫非是嫌我长得丑了,入不得你法眼?”

“你戴着面纱,谁知你长的是美是丑。”她冷冷淡淡的反驳,“况且我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你是美是丑,是男是女皆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在她这里,美丑皆是废

', ' ')('

言,只要她愿意,入她眼的人,都会自愿成为她的掌中物,笼中雀,不伦才男俊女,不伦年轻老迈。

只有年岁稚嫩的丫丫幼童,正是分不清美丑,分不清善恶的年纪,才是不受她的影响。

连话都尚且刚说得明白的孩童,自然对她产生不了威胁,而她也不会感兴趣。

所以某种意义上,她理应不会有败绩,也绝不会有意外产生。

因此她真的想不明白,那人明明不属于排外的范围里,又怎会不受她的影响呢?

想着想着,楼兰又陷入了沉思。

“你想什么这么认真?”身边的人见她半低着头沉默,好久动也不动,便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语气透着无奈,“我这个大活人还在旁边站着呢,莫要当我不存在。”

这人究竟是太过自负还是太过天真,对着一个陌生人竟连一丝防备都没有。她望着眼皮下一脸凝重思虑的人默默心想。

而且,这人似乎压根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那你坐啊,我又没拦你。”楼兰头也没抬,只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姿态十分自然。

女子看罢沉默了半刻,竟真的撩裙坐在她身边,扭头看了看她后,再次蹙眉开口:“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怎还在外乱跑?”

“这么问别人之前,你自己也要乖乖待在房间里。”楼兰扭了扭头,避开身边直直而来的目光,冷淡说道,“这话才更有质问的力度。”

女子眉间皱紧:“你说话怎总是如此的咄咄逼人,不近人情?”

不想这话竟像是把她问到了。

身着紫衣金纱,一身华贵的女子坐在原地愣了有一会儿,才是后知后觉的明白过什么,偏过头直直看向她。

“我说话咄咄逼人,不近人情?”她冷艳端庄的眉目少见的透着两分懵懂,还有些惊奇。

她抿紧嘴角思虑了好久,才迟迟疑疑的总结出了一句话。

“你是说,我脾气不好?”

“我说一句,你呛我一句,字字句句皆是刺人的很,莫非你这还不算态度不好?”白纱女子秀眉一挑,月光下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熠熠发出光,“除了你,再没人敢这么同我说话。”

听罢,楼兰眼光闪烁了几番,眼色深处是明晃晃的复杂与错愕。

她扭过头不再看身边的人,月光之下,她的纤长睫毛根根清晰。

“除了你,也没人敢说我态度不好。”

话落,她又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直接起身离开,头也不回的走进山林里。

留下那女子一人坐在原地疑惑不已。

说的不高兴转身就走,这是什么大小姐脾气?

伍被迫替教主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童大哥与桑三娘互视一眼后,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讳莫如深的答案。

黑木崖的初春清早总是多雾,层层白蔼从山顶漫下山岭,犹似一夜之间就洋洋下了场大雪。

这时便见两行身影横跨山林,越过半山腰,彻底融入白茫茫一片的山岭。

山顶之上,屋舍叠起,几只雄莽苍鹰飞过寂静的天际,一头撞入风啸雾茫的雪海,辽阔的山谷阵阵回荡着嘹亮的鹰鸣,犹似万兽奔腾而过,气冲霄汉,听得人心动荡!

两行身影穿破晨雾直抵后山主院,最后停在最大最华丽的屋舍前。

为首的男子面目英俊,身姿雄伟,几个大踏步就走到院门口。

他先是谨慎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再低头轻声询问门口的守门婢女。

“我来伺候教主起身,教主可是醒了?”

“教主半柱香前便醒了。”婢女细声细气的回禀,“只是吩咐谁也不准进去。”

教主很少会醒的这么早,醒来之后也不会特意命令谁也不准进屋,显然是心情不佳不愿见人。

想起昨晚的失约他心中一沉,接过身后婢女手中的水盆锦帕,示意她们在屋外停侯,然后才回头对着屋内恭敬请示。

“杨莲亭伺候教主起身。”

里面无人应答。

他也不等,说完便一手端盆一手推门入内,顺势回脚踢上房门,把屋内的景象都关在了门内。

他端着水盆故意踩重了脚步声,直走进隔间的内屋,便见床帏耷拉,衣裳铺地,屋内很是安静,没有一点声响。

教主的武功登峰造极,内力深厚无人能比,十丈之内苍蝇飞过都躲不过他的耳朵,何况他还特意做出声响引起教主的注意。

按理说,从他在屋外出声的那一刹那教主就会知道他的到来,如今这般不声不响的,明显是不愿搭理。

见状,他迟疑了半响,便把水盆轻轻搁置在架子上,走到床前倾身弯腰,愈发的轻声细语。

“教主,是属下,属下来伺候你洗漱起身。”

床内依旧安寂无声。

他只得又狠了狠心,轻声再道:“属下得罪。”说着便伸手拉开床帏。

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暗红色的天蚕丝绣被,被上绣

', ' ')('

着大朵大朵的芍药牡丹,一缕一缕的金丝线精心勾勒着花纹,愈发衬得奢华繁复。

而花上便枕着一双修长矫健的小腿,白皙如玉,衬着锦被,更显的白的刺眼,白的夺目。

顺着往下再看,脚腹柔软,腿骨精致,脚踝小巧,印着繁花锦玉,恍若有蝶停驻翩飞,艳丽的不可夺目,令人心魂荡漾。

他看的呼吸一窒,不禁想着若把这脚拿住做些什么,那定是一桩洞天福地的美事。

“莲弟。”

一声低低的呼唤落在前方,字字柔情,尽可媚骨。

他随着这声愣愣的扭头,便见一只纤长玉白的手腕落在眼前,而手腕后就是一张人面桃花从锦被里缓缓抬起。

眼眸透光,眉角透春,一眉一目都是动情风色,不禁臆想非非。

若说这世间真有含着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的花精,那定然便是此时此刻眼前之人。

传言之中,拥有绝色之姿的花精会吸尽被它吸引而来的精气人元,纵使如此,仍有前仆后继的人只为春宵一刻而不顾性命。

他也是其中之一。

杨莲亭紧紧攒着床帏,呆呆望着床内那张靠着软枕低眉浅笑的人面,以及铺满枕头的漆色长发,仿佛一瞬间失了魂夺了魄,抬手主动握住了那只手腕,再被那只手腕顺势带进了床铺里。

床帏又落下来。

床帏开始动荡。

一点点的呜咽,一点点的喘息,一点点的呻吟,慢慢把整间屋弥漫。

教主今日又起晚了。

今日的教会又是杨莲亭代劳。

窗外阳光正好,绿影茵茵,楼兰正执筷慢吞吞夹菜的时候,有人从外一下冲了进来,抬手就重重的拍在她面前的桌上。

“小丫头,你敢骗老子?!”

来人长得虎背熊腰,一掌拍下的力道太大,随着一声粗狂怒吼,满桌好菜都随着这一掌纷纷高起,又砰砰落下,最后噼里啪啦的倒了一地,汤汁乱洒满地,瓷盘碎渣四飞。

旁边慌忙往后躲避的丫鬟甚至还听见了树木破碎的咔擦声。

再看回去,端坐在桌前的楼兰始终稳如泰山,微微偏头躲过恰好砸来的半个碎碗,再稳稳的把筷子夹着的梅菜扣肉送进嘴里咀嚼。

待她细细的咀嚼完,抽出袖子里的锦帕擦了擦嘴角,才是慢条斯理的开口:“我骗你什么了?”

站在碎盘菜堆里的童百熊怒目龇牙,朝她怒声大吼道:“你当日明明答应过老子,你能让那臭不要脸的贱杂种自愿从教主身边离去,不再纠缠教主,让教主回心转意,让我神教恢复正常,让我神教发扬光大!”

“你这是五个要求。”她用锦帕细心擦拭自己白嫩嫩的指尖,“我当日只应允了你一个要求。”

“小丫头说话不算话,还要耍赖?!”

她转手丢下那块绣花锦帕,从餐桌边款款起身,径直走到床边的小茶桌揽袖坐下。

她看着房屋里火冒三丈的粗矿男子,微微偏头:“我答应过别人的事,从不反悔,也从不耍赖。”

丫鬟们战战兢兢的上前收拾一地残局,个个梨花带雨的瞧着他,童百熊看的不耐,索性也大步走到楼兰对面的软塌一屁股坐下。

他愤愤扭头瞪她:“你来了黑木崖也快半月有余,怎地老子从不见你有任何举动?”

“你要什么举动?”楼兰始终神色平静,目光望向窗外烈烈开放的芍药。

看了会儿,她转头看向眼前的人,再开口道:“我当时只是看你求人的姿态诚恳,才会答应和你一同来这黑木崖,让妖媚惑主的小人从你们主子身边消失而已。”

她的眼睛里丝丝金光流转,童百熊心内腾腾的怒火当头被一盆冷水倾盖颠覆,眨眼间烟消云散,连神志都恍惚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转开眼时才堪堪回过神,却还是愣了许久说不出话。

再出声时,他的表情明显是晃晃的,语气也柔和许多。

大概这辈子除了教主,也就这小丫头能有这份荣幸了。

“你说的,和老子刚才说的话有何区别?”

“有本质区别。”她道,“我从不答应我不能做到之事。”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童百熊不可思议的瞪住她,“你随便看人一眼,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谁不巴着心肠上赶来替你办到。”

“……那是尓等凡夫俗子。”她微微叹息,“你也瞧见了,我的眼睛,对你们教主并没有效果。”她已经试探过多次,除了第一次令他稍微晃了晃神,过后没有一丁点作用。

闻言,童百熊骄傲的仰头大笑,侃侃而谈:“那当然,我们教主乃是天下第一人,武功盖世,千秋日月,天下无……”

她侧眼,冷冷出声:“闭嘴。”她听都听腻了,这些人还说不腻嘛。

童百熊果然一下就住嘴了,坐在软塌上一动不动,乖的不可思议。

连教主的恩令都不能让他轻松的听令行事,她却只需两个字就让他俯首称臣,不敢有异。

', ' ')('

足见她的厉害。

过不多久,他又迅速反应过来,大声斥她:‘小丫头别总拿那套邪门功夫……’

“闭嘴。”

“好的。”

半刻不到,回过神的童百熊脸色涨红,恼羞成怒的蹦下软塌,举手就要打她一拳。

其实他也就是吓吓她罢了,哪里能真狠心打她一下,只是装模作样的做做样子,可随着侧身斜靠的楼兰淡淡斜来一眼,他当即收拳跪下了。

“老子不该打你,老子怎么能打你呢!”他伏首弯腰,跪在她的面前虔诚告罪,满脸的自责,“老子是全天下最莽撞的莽夫,是以怨报德的无良人,老子错了,老子就是个无可饶恕的罪人,请你降罚与老子吧!”

恰巧,有人疾步进屋,进来就见一向火爆脾气的童百熊竟跪在紫衣金纱的女子脚边恳求降罪,当即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楼兰冷淡的抬眼看过去,尚未开口说一字半语,那人竟跟着就笑了,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这莽夫竟是得罪了你,还请你重重责罚与他,千万不要留情。”

“……”

真是够了。

待到事后一切喧闹安定,童百熊和桑三娘皆是脸色凝重,束手束脚的坐在重新打扫干净的桌边,压根不敢抬头看前方窗边的人一眼。

“你们且安心,杨莲亭此人我定会帮你们处理妥当。”前方的声音动听悦耳,可听在他们耳朵里竟如鬼魅靡靡,“但我只能保证这人被彻底所厌弃不用,而不能保证你们的教主就此恢复正常,重新掌教,光复祖制。”

“什么意思?”桑三娘额头冒汗,稍稍抬头看向前方,竭力不与那人有目光交触。

窗边的女子弯腰折下墙角边一朵盛开正好的芍药捏在指间把玩,嗓音碎弯如水的流进他们心窝里。

就听她道:“没了一个杨莲亭,还会有第二个杨莲亭,第三个杨莲亭,我不可能日日夜夜的待在这里帮你们处理掉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狂蜂浪蝶。”

“在我离开此教之前,”那朵花从她指尖坠落砸在她的脚边,溅起小小的灰尘,“你们需尽快想好一劳永逸的法子,莫要再让你们教主被他人所惑,抱憾终身。”

他们听完这话,又瞧见那朵被无情丢弃的艳丽芍药还在无尽眷恋蹭着她的裙角,便侧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 ')

最新小说: 惊!榜一他隐身了[网游] 圆谎 你比AKM还难压[电竞] 暴躁美人医学超度 异界惊悚逃生[无限] 不慎招惹隔壁队长[电竞] 在恐怖游戏里被疯狂觊觎(np) 长安一片月 刑侦:心火 网恋CP非要奔现
本站公告:点击获取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