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1 / 2)

一句话罢,他又不放心地嘱咐了许多。

卫韫这多年,何曾这样关心担忧过一人?

没有了。

除她之外,好似这世间,便再无人值得他这般轻言细语了。

而此刻,看着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的女孩儿,即便他是那样细心地嘱咐过了,但他心里头,却仍觉难安。

他始终,无法走到她的面前。

他们之间始终横亘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也不知道是夜色太深沉,亦或是白日里他们两个人共同看的那一场雪都落进了他们的心里头,冰冰凉凉的一撒,裹缠着难解的怅惘,又好像在滚水里过了一遭。

他们两两相对,却都又开始沉默不言。

像是嘴里含着颗糖,清甜的味道之后,便是一阵细微的苦,能直直地,窜到人的心里去。

“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卫韫终于还是开了口。

他始终不放心她一个人。

早前卫韫也的确察觉到,她几乎从不提自己的家人,而她不提,他便不问。

那或许,是她自己本就不愿触碰的心事。

所以卫韫一直都未曾询问。

但此刻,见她生着病,一个人孤零零的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也无人照管,他还是问了。

谢桃神色有一瞬凝滞。

片刻后,卫韫方才见她忽然摇头。

他听见她说,“……就有我一个人。”

似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呢喃着。

生病被母亲细心照顾着的事情,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那时,她还没有离开栖镇。

只这一句,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又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之中。

或许这样的深夜最适合剖析自己内心里藏了好久,从不轻易对人言的心事,或许是他那双犹带几分担忧的双眼令她的那颗心多了几分感触。

她忽然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的往事。

说起自己的那个在童年悠长的青石板路上一去不返的父亲,说起那个曾那样深爱她,为她吃苦受累,供她上学读书,将她捧在手心里,后来却又打她骂她,逼迫她去做那许多不愿意的事情,逼迫她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的母亲。

说起在郑家的那几年。

说起她离开郑家之后,在栖镇的那一年。

她的声音低低的,温软柔和。

可能是这么多年,有许多的事情还是无法令她释怀,所以此刻仍然牵动了她的情绪,让她的眼角有了泪意,甚至于嗓音都有点颤。

而卫韫或许一早便猜想过她的种种身世,却未料到,原是这一种。

在这个世间,她仍有一位母亲在世。

但她的那位母亲,却未曾在她最脆弱的那时候,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甚至于,伤害她,虐待她。

卫氏满门覆灭的那一日始,卫韫颠沛人世多年,他早已不是一个仁慈的人。

但仿佛在毫无意识地细微时光流淌间,他已将自己心底最后仅存的那一处柔软,竟全都交付给了她。

于是此刻听着她过去的种种,他很难不为之心疼。

他深知一个人在这世间活着有多么的不易,更何况,她还仅仅只是一个姑娘。

她看起来,分明是一个再柔弱不过的女孩儿。

但她却终令卫韫一次又一次地对她刮目相看。

脱离一个有血缘的亲人,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母亲,那终究是一个尤其艰难的选择。

毕竟,那个深深伤害过的她的人,也曾那样真切的爱着她。

便是这样爱着也恨着的血缘纠葛,应是这世上,最难说得清的事情。

卫韫实则,也深有感触。

譬如他与曾经的父亲卫昌宁一般,他恨卫昌宁要他隐忍,要他谦让,要他此生如尘,要他犹如浮萍一般的活着,想当然地为他安排好一切,且不容许他有半反抗。

他也恨卫昌宁口中说爱着母亲,却在母亲方才去世不久,便听从了三房主母的话,取了那个商户女。

后来商户女明里暗里的苛待,也被懦弱的父亲刻意忽视。

只因他无法得罪主母,亦无法得罪自己这位新娶进门的身为三房的钱袋子的妻子。

但到了卫家灭门那日,终究还是他的这位父亲,划了宗谱上他的名字,拼了性命将他送出了郢都。

至今都无人知晓,当年被灭了满门的卫家,原还有着一个幸存者。

他与父亲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得明白?

她当初的境况又与他有所不同,但她能在那般年少的年纪,毅然选择暂缓学业,离开她的母亲,便已是尤其勇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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