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说明不了什么,但那夜,赵正荣心中还是难免生了疑。
于是后来的那个雨天里,赵正荣在瞧见卫韫衣襟上染着的一抹微红时,便更想去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在深宫多年,因为赵舒微与人为善,是宫里出了名的一位善心的主儿,也是许多宫女太监心目中的好主子。
于是这宫中的许多事情,都瞒不过她。
赵舒微不知道赵正荣是怎么让他宫中的眼线找上和岚公主赵舒敏的,也不知道赵正荣是怎么令赵舒敏对那位谢姑娘有了兴趣的,但赵舒微却能大致猜得出信王的目的。
而正好,她也正有同样的想法。
故而在和岚公主赵舒敏和她提这件事的时候,她便应下了。
“但还请卫大人放心,三皇兄如今只当自己是错算了,并未再起疑心。”赵舒微心思千转,在面对卫韫那双冷冽阴沉的眸子时,她也仍旧风淡云轻,“当日即便来的是卫大人你,而不是齐霁,我也自有办法替大人你将此事在信王门客的眼前遮掩下来。”
“公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卫韫以前几乎从未发现,这位和毓公主,竟有如此深的心思。
或许,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赵舒微在听见卫韫的这句话时,她的唇畔又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那双凤眸看向卫韫时,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大人以为呢?”
她定定地望着他,“如今市井间多有传言说大人狼子野心,实为大周第一奸佞之臣,可我却记得,大人当年一计破千军,解了我父皇被困兰龙郡之围,此后又亲查贪腐,将那用于赈济数万河东流民的赈灾款追回。”
“因此,大人在朝中,便多了不少政敌。”
在赵舒微的印象里,国师卫韫应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几乎每一个死在他手里的人都不曾无辜,而他的手段,向来是果决阴狠,令人胆寒。
若他真是一个奸臣,那么那许多死在他手上的人,连带着他们的家人都不会有活着的机会。
成大事者,谁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
但卫韫却偏生不屑此道。
在他身为国师的这几年里,他经历的刺杀已不计其数,有许多都是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的家人来寻仇,亦或是朝堂上的党政之争。
但他始终我行我素。
可即便他不是一个奸臣,但也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忠于启和帝的忠良之臣。
他是赵舒微这多年来,唯一看不懂的人。
而这位年轻的国师不但智谋过人,在诗文书画方面,也同样有着惊世之才,冠绝天下。
可几年过去,相比于他过人的才智,甚至是之前追回赈灾款,甚至救了圣驾的这些事迹,世人唯记着的,是启和帝给他的国师身份。
一位故弄玄虚,引着皇帝修所谓的长生仙道的神棍国师。
是他们惧怕,且又暗自唾弃的奸臣。
但赵舒微却一直都记得。
“我也记得,当年大人入世之时,曾作《同尘赋》流传于郢都市井,被文人墨客竞相议论的那时候。”
赵舒微停顿了片刻,心中像是忽然多了些感触,她扯了扯唇,“世人忘记了你的《同尘赋》,可我没有。”
她说到这里,某些心绪便在言语之间隐约表露。
这足以令卫韫明白,她的心思。
于是卫韫皱了皱眉,方才要开口,却被赵舒微打断,“我对大人,的确存了欣赏之情。”
她这样一句直白的话说出来,倒不像是平日里温驯守礼,仪态端方的公主。
“所以我也很想知道谢姑娘在大人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的确是我的私心。”
“即便大人那日没有来,但齐霁的出现,也已经很能说明,那位谢姑娘,并非只是大人你的表亲那么简单了。”
赵舒微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国师,唇畔的笑意有些泛苦,“大人应该也知晓,父皇已有意让我与易丹国王子和亲。”
“这是他安排给我的命运,可我却做不到坦然接受。”
即便她贵为公主又如何?
她生来不受父皇喜爱,于是便只能是深宫之中的渺渺一粟。
但她也绝不想就此认命,作为父皇手中的一颗随时利用或是丢弃的棋子。
这样一个昏庸残暴,且对她毫无半点疼爱的父亲,她凭什么要为他,为他的大周用自己去换来疆域的安定?
赵舒微笑了笑,“我原想着,有能力阻止此事的,怕是只有大人你了……”
若非是这和亲之事已迫在眉睫,赵舒微也并不想这么做。
她甚至还考虑过将一切对卫韫和盘托出,哪怕是以真心换交易。
“但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赵舒微摇了摇头,轻叹道。
欣赏之所以是欣赏,便是比倾慕要差了那么一毫厘。
那是绝对可以止乎于礼,及时抽身的情绪。
她赵舒微,向来是个理性且冷静的人,更不会做强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