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72节</h1>
徐景昌拍拍庭芳的胳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悄悄告诉你,他们的船我已有部分图纸,并已发给殿下。殿下早先就想造大海船。如今朝廷有意涉足海运,不如叫朝廷造了来,殿下正可掌握技术。横竖朝中比殿下强的也没几个。”
庭芳终于露出笑颜,朝廷再穷,实力也比他们雄厚。与其让那帮人渣把钱都用去做莫名其妙的事,不如发展科技。忙提议道:“岁入是铁定不够的,户部没有银子。你快写信与殿下,叫他上书圣上,可叫商户出银钱造船,到时候的利润分他们一杯羹便是。只要有利可图,商人总舍得出大价钱。”说毕,笑道,“顺道送刘永丰一个大礼?”
徐景昌点了下庭芳的额头:“你就算计他吧!朝廷至多让他们稍微赚点,真利益可观时即刻翻脸不认人。那起子人素来贪得无厌,肯让利与商户才怪。”
庭芳笑道:“那时候谁坐天下还不一定呢,偌大一个国家,稍微让点又怎么了?你赶紧写信,等咱们去了江西,通信就没那么方便了。”
徐景昌道:“你写吧,我还得做丝绸贩子去。”
庭芳点点头,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信。每次朝廷肯放松一点点,民间资本立刻就会四面八方的涌入。朝廷无钱,盐商丝商却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去,只好在住宅上极尽奢华。高中历史课本上讲,近代大商人赚了钱没有再投资,反而转向土地,故资本主义无法发展。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无数的壁垒约束着他们,尤其是华夏的商人多吃的是政策饭,靠技术与努力的根本没几家。
晋商第一次兴起是因为靠近大同,占尽天时地利,为朝廷运粮以换盐引,赚的盆满钵满。当朝廷罢黜开中制之后,立刻就没落了。第二次则是太平天国导致岁币无法顺利入京,朝廷依靠晋商转运赋税,根本懒的做民间生意。待到国外银行杀进来,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他们存世的根本,是政策、是联姻、是子弟科举在朝为官维护宗族,唯独没有客户。
他们又是全国最有钱的人。朝廷要做的,是诱使他们把钱吐出来,跟随朝廷一起,钱滚钱利滚利。华夏并不是一片很好的能发展商业的土地,因为每次商业的兴起,朝廷就会眼红,就会掠夺。庭芳暂控制不住将来,先把条陈写出来是正经。
写完,晾干。庭芳拿着条陈往议事厅走去。三个幕僚快速的阅读了一遍,任邵英道:“那帮商户未必就信朝廷。”
庭芳点头:“多半不信。”她所在的历史里,外国银行进来后,清廷也开始跟风。因无资本和经验,头一个找的便是晋商。但晋商的东家无论掌柜们如何哀求,始终不肯松口。说服那些天生躺在金饭碗里的主儿劳心劳力调转马头,非常艰难。就像华夏的土地上,天朝上国做了几千年,根本想不到还有除了北方以外的民族可以践踏这片土地。昔日的优势常常会成为毁灭的基石,不论在商业在政治甚至在宗教上,都是常态,不足为奇。
杨志初又看了几遍,道:“大商户不肯,小商户未必不愿意。罢了,横竖是朝廷操心的事儿。咱们只需替殿下谋划一二。便是有不足之处,总好过一无是处的太子。如今窗户纸已捅开,殿下便不能再缩着了。”
钱良功道:“老杨说的极是!”
任邵英有些低落的道:“有不足之处才好,否则……”摇头,先太子就是“不足”太少;现太子则不足太多。福王若能挣个不多不少,便是大善。
几人都直面了几年前的宫变,齐齐一叹,彼此心中都是怀念。唯有庭芳怔了半日,方才觉得有些不可描述的庆幸。先太子宅心仁厚,但处事犹豫,上位之后未必就是一代明君。只不过比着平郡王,看谁都像圣明天子。可是即便先太子能够做好皇帝,那也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皇帝。即将到来的十九世纪,最不需要的便是“好”皇帝!华夏需要一个眼界开明、认得清现实、不拘泥于过去辉煌的统治者。历史的车轮走过了工业革命,螳臂当车的结局只能是死无全尸!
比起众人怀念的死去的太子,福王无疑更适合这个王朝!因为他不从来按理出牌。庭芳一直不大喜欢福王,只不过穿到这个时代,没得选没得挑。可现在想想,竟只有他最适合。哪怕骄纵任性,哪怕将来依旧很难相处,但对这片土地而言,竟是最好的出路。庭芳莫名有些想笑,世事无常。对华夏是,对西洋亦是。或许跳脱的帝王,能够守住家业。未必要成为列强,但至少不会变成蛋糕。
股份制的雏形不稀奇,庭芳写的不过是个大概,接下来将由几个幕僚润色,形成一份完整的文件发往京城。待福王理解了其中含义,还得由他誊抄递上。一时半会写不完,几个人商议了些细节,话题又拐向了别处。
只听杨志初笑问庭芳:“仪宾先前还反对郡主去江西,不到一日便叫您说服了。”
任邵英笑道:“郡主要做的事,仪宾必拦不住。我早知道要去江西,只不知郡主要带哪个去呢?”
庭芳笑道:“你们三个谁想去?”
任邵英道:“我倒是想,只东湖一摊子事儿走不开。”东湖是任邵英最早经营的地盘,让他跑去江西,把东湖的果子留给旁人,自是满心不愿。
庭芳道:“钱先生呢?”
钱良功无可无不可,朝任邵英拱拱手:“在下家小就托任先生照料了。”
杨志初在主家心中又次一等,懒的去干别苗头的事儿,便不做声。如此,两句话就确定了去留。
庭芳又道:“得把房二哥哥叫回来。任先生是北方人,有些事不如他好出面。海上的事儿索性交与旁人吧,也不可能可着他使。再则还请任先生把他的功课抓起来。诸位都是有功名的,将来出仕只不如进士及第好听,资格却有。他老人家连个童生都不是,再放着不管,将来可就没甚前程可言了。”直到21世纪,咱还都是官本位呢,现在才到哪儿?
任邵英点头应了,又道:“周巡检怎么办?”
庭芳笑笑:“他若愿意,我带走便是。留在东湖‘驻守府邸’,倒像跟太子的人打擂台。虽说现在咱们已被发现,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能别惹事最好。再则去江西,只办一件事有些亏。不若在那头亦招兵买马,没个指挥怎么行?师兄一个人可未必忙的过来,军务我真是两眼一抹黑,再别问我的。”
任邵英默默道:您再懂军务,旁的人还要不要混啊?
庭芳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最好别再磨蹭,省的生在了半道儿上。几个人火速交接,又把带走的人通知到位,各自收拾行礼不提。
徐景昌晚间回来,进门便道:“洋人想与我们交换上船的条件,你觉得如何?”
第330章 汪汪汪
庭芳挑眉:“他们想跟去江西?”
徐景昌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庭芳道:“不稀奇,他们老早就想进内陆,只朝廷不许。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万国来朝方是大国气魄,但公然违令似不大好。”
徐景昌道:“我亦如此忧心,但他们去一趟,可以运走不少瓷器。如今咱们可是赚一笔少一笔了。”
庭芳问:“你答应了?”
“没有,”徐景昌道,“算计人的事儿,自然得先问过你。”
庭芳:“……”
徐景昌笑问:“你觉得可行么?”
庭芳道:“没什么不可行的,既如此,不如带几个工匠,看看他们的船。我装着好奇多问问便是。朝廷夺我们海运,总是得放点子好处与我们。大不了挨上几句骂,不痛不痒的,随他去了。”
只能如此了。
东湖居民许多都是依港口生存,大量的外来人口组成了搬运工大军。几天功夫就把洋人购买的货品尽数搬上船。紧接着庭芳一行人跟着上了船。此时还没有游轮概念,帆船时代航行不可控因素太多,直到十九世纪才流行环球旅行,那时候也才有了大型邮轮。盖伦船已是同时代里顶级装配,条件依旧无比艰苦。幸而一群人都是实干派,勉强能够适应。
五十多米长的大船非常壮观,船底压了无数货物,近海航行非常平稳。除了豆子和豆芽两个小丫头有些晕船,余者都还好。水手与庭芳的人人种不同,语言不通,上船便形成楚河汉界之势。唯有徐景昌,跟着通晓汉语的霍克爬上爬下,观察着盖伦船的内部结构。
霍克之前不知道徐景昌还有皇室背景,只做泛泛之交。现知道庭芳的身份,登时就变成了莫逆。庭芳扯着虎皮做大旗,也不告诉他们自己的郡主身份是山寨的。商场么,说真话就傻了。他们还得套情报,自然背景越牛越好忽悠。
海天一色的风景极美,然而新奇过后便只剩无聊。现在没有工业污染,海水湛蓝的动人心魄,偶或还能见到鱼儿遨游。长期居住在水上的水手们,得闲了放几钓竿下去,便有新鲜的海产吃了。庭芳摸着肚子,遗憾的想:孕妇不能吃生鱼片,真可惜。
晃回船舱内,郎朗的读书声迎面扑来。船上摇晃,不宜写字。钱良功便带着学生们一句一句的读。背不下没关系,有个大致的印象,后来学着就快了。庭芳坐在一旁,让肚里的小宝宝跟着听听。一行人轻车从简,庭芳的琴没带上,换个模式胎教也不错。
待丫头们下了课,徐景昌一身灰的回来,后面还跟着霍克。霍克进门就笑道:“郡主有空学我们的语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