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89节</h1>
君子墨点头:“见笑,我就是这么俗。”说着又要走,颜云睿跑了几步拦住去路道:“我不喜欢你!”
“好处!”
“啊?”
“傻孩子,”君子墨哭笑不得,“你求我办事,得给好处吧?茶水费跑腿费,哪样不是钱?你白眉赤眼的对人呼来喝去,你谁啊?我是你家丫头吗?”
颜云睿一个半大的孩子,所能拿出来的只有些许零花。再不谙世事也知道嫁给他所得与他能拿出来的岂止云泥之别?急的都快哭了。谁要娶个又黑又丑又不守妇道的寡妇啊!心中万分委屈,家里平素说疼他都是假的,到了想联姻的时候,怎么都扒拉不出能跟徐家扯上关系的。瞧着君子墨挺得宠,就要拿他填火坑,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秀才之女门第相当。从三品的布政使之孙,就配娶个秀才的女儿?还是守了寡的?这话哄谁呢!
君子墨见颜云睿眼里汪了两包泪,笑的直抖,颜家竟是这般养儿郎,不怕他无法存世么?再看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又释然了。父母健在的少年郎,可不是还没到阅尽千帆的时候么?她没兴趣跟颜家有勾当,便正色道:“才我看你是个孩子,逗你玩的。我与先夫青梅竹马,不欲改嫁,你放心吧。”
颜云睿听得此话,反倒扭捏起来:“话不是这般说,虽我不想娶你,守节却也不可强求。你一个人讨生活不容易,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理。”
君子墨又笑了,这孩子心眼还挺好,摇头道:“那再说吧,我心里还想着他呢。”
颜云睿一脸同情:“你别太难过了。”
君子墨随口应了,朝颜云睿摆摆手,快步走了。回到家中,先寻庭芳汇报此事。钱良功正在一旁看前朝的农书,头也不抬的道:“先有人探寻我家有无适龄的孩子,我孙子却都定了亲。算来算去,就落在姑娘头上,既是他还算厚道,姑娘亦可考虑。”
君子墨不大明白,扭头看庭芳:“怎么就看上我了?”
庭芳笑道:“你有什么不好?君家望族,虽败落了,却是被咱们害的。家世好、身体好、前程好,盯着你的人多呢,只看你乐意不乐意。”
君子墨撇嘴:“你哄我呢,我一寡妇……”
钱良功随意的道:“虽说有些人家矫情的不要寡妇,但娶寡妇的也不少。朝廷又没规定寡妇不得改嫁,前朝改嫁的,儿子有出息了封诰命的都有。”说毕抬头笑道,“姑娘无需太在意,当官的人便都是如此,眼里看的只有利弊,旁的都不大过心。颜参政正摸不着咱们的路数,扔个孙子出来算不得什么。大不了过河拆桥,到时候寻个由头休妻容易的很。就姑娘的性子,恕我直言,七出可是占了好几样儿。”
君子墨道:“世间再无人真个因七出而休妻的。”
庭芳笑道:“不过是借口。”
钱良功放下农书,抬头笑道:“都怪郡主太妖孽,三成租子,亏你想的出来。颜飞白似误解了什么,想乘东风,亦是人之常情。事若成了,君姑娘立等就是宫里头说的上话的妇人,旁人只有巴结的份儿,颜家好精的算盘。”
庭芳刻意道:“我且在宫里说不上话,王妃娘娘最不爱跳脱的妇人,我和子墨不碍眼就不错了。”
钱良功道:“不过猜猜颜家心思。”
庭芳又强调了一句:“田产在师兄名下不过权宜之计,将来还是要行公田。先生有空同几位说道说道,万不可忘初心。咱们为了什么费尽心力的?单只为了钱财么?单只为了权势么?”
钱良功忙道:“我明白,现逮着机会就同他们说。为公亦为私。天下安康,各家各户才稳当。就是我本地话说的不利索,君姑娘又是女眷,说话不响,少不得慢慢磨。”
庭芳道:“先生是举人,说话比别人有分量。教化历来难办,故也是功绩非凡,劳先生累心。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同我说,我正是那替诸位打杂的管家婆,做的就是后勤。若能为诸位分忧,就是大善。”
君子墨在一旁默默听着,越处的久,就越发觉庭芳的老辣。平日里看着极亲和,娇俏时更似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一直没机会切磋武艺,却无法忘记她才生完孩子时面对袭击利落的反击。便是真不如她,亦不会差很远,然平日里半点瞧不出来。不似她,看着就不是温良恭谦让的模样,很叫人防备。谁又知道眼前的美人儿除了军务,大权独揽呢?
庭芳叮嘱完钱良功也沉默下来,分田看着很顺利,果然只要有利益,再无人拿男女说事。武将都在观望,原都指挥使司的人没有信的过的,毕竟从根子上烂了的政府,是不能指望地方官保留着情怀的。赵总兵那是皇后拿来给儿子做肱股之臣自幼培养的三观,再则直面蒙古,能深刻理解后方的重要。旁人实指望不上,朝堂上 没地位,世俗间名声远不如文官,无权无名,就只剩个钱了。
手指划过都指挥使司的花名册,这些人,得寻机会干掉。调度指挥中心的南昌,绝不能容二心之人!
第371章 汪汪汪
不过万来口人分田,衙门派了十个人做登记审核,便是古时效率低下,四天功夫亦分派完毕。消息快的自是分到了田土,消息慢的只好通宵达旦的排队,中间不停歇的闹出过插队,皆被府兵镇压。违规者取消资格,才把众人都吓老实了。租到田产的,自然欢天喜地;不曾排上的,都唉声叹气。哪知峰回路转,这一拨儿分完,衙门锣鼓一敲,徐景昌亲自到场,当着众人道:“今次租的乃我名下的私田,另有无主荒田乃南昌府的公田可租。”
底下就有百姓兴奋起来,忙问:“是租还是分?”
徐景昌公然道:“我欲行王田,故荒田皆租而不分,亦不可私下交易买卖转租,设监察巡视,如有违者,即收回田产。暂定三年为一期,地租依旧三成,因荒田无水利,便每人能租三亩。但,租了公田的,每户抽丁修建水利,以保明年丰收。愿意的接着排队!”
此言一出,方才没排着的立刻欢呼。原民政该归陈凤宁管,然而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徐景昌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常情,他又生的好,当过兵的人,嗓门洪亮腰身笔挺,搁那一站,众人更愿信他。此时百废待兴,只要有出路,大伙儿都力往一处使,很是顺利。至于抽丁修水利,众人也都习惯了。便是没有田,府里县里要征徭役,你敢不去?漫说为了田土修水利,便是修私宅你又能耐何?
去岁补种的玉米土豆红薯早已分发完毕,百姓手里还有些粮,同时府库则存粮不多,故今年征徭役还是往常规矩,叫百姓自备米粮。把那将来凡是府里抽调就提供米粮的话且按下不表。望着乌压压的人群,徐景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息。朝廷昏庸竟也有些好处,给了几分薄田,强征徭役了还叫人感激涕零。无主荒田去岁就造册完毕,有好有歹,轮着哪块便是哪块,全看老天了。公田面积广,又零散,陈凤宁早有预备,齐刷刷派出他自家的十个幕僚,征调布政使府上的胥吏、并各层官员的幕僚,在衙门口摆起了长长的龙门阵。周毅则是带着兵丁分组维持秩序。农时贵比黄金,不单庭芳等人卡着点儿行事,百姓自家也着急上火。
荒田去岁收拾了些许,可谁知道自家运气好不好?万一赶上了那不大好的,还且得沤肥。去岁大灾,有余力育秧的人极少,租了君家田土的,倒能种上水稻,旁的只好种玉米红薯高粱等物了。也有伶俐的一面排队一面掐着指头算:“先弄些种子来,此时即将插秧,种子比先前便宜了。不若自家劈出一块地也育上秧苗,还可以种一茬儿晚熟稻。”
排队闲着也是闲着,不拘认识不认识,都上前来搭话。就有人道:“误了农时的稻子虽也抽穗儿,但亩产可不高,我家有半大小子,可不敢种稻谷。今年还是混个红薯饱吧。能吃干饭就不错了,灾难才过呢!”
另一人道:“这回的官儿好,还记着分分田。几年前那场大水你们还记得不?不曾淹的去年那般厉害,也是死了不少人,荒地都叫他们几大家子分了。我听说这回君家,便是偷偷占了荒地,才叫收拾的。慌的另几家几姓忙忙吐出荒地来。”
“你懂个屁,是我们郡主娘娘算学上有大才,甚也不说,只查了旧年档案,把账本往几家子一发,叫补上历年欠税,补不上的用田土折银子,不然你们有这多田土来分?”
众人惊异,顺着声音一瞧,竟是个维持秩序的兵丁加入了讨论。小圈子即刻就热烈了,纷纷追问细节。
兵丁见众人都瞧着他,再看看左近都老老实实排队,谈兴大起,嗓门洪亮的道:“他们几家子欠了不知多少钱,在家哭爹喊娘呢,该!”
众人齐齐道:“该!”仇富乃人之常情啊!
兵丁又神秘兮兮的道:“他们几家子还不单哭这个,你们瞧着,今日你们得了田回去种,谁还去他家做佃农?那才是哭的时候呢!我听府里的人讲,叫什么经济手段?嗳!我大老粗,听不懂。”
一个身穿长衫的读书人一个激灵:“兵爷听着口音不像本地人,可是随着郡主一同来的?”
兵丁竖起大拇指:“你猜着了,我原是东湖的驻军。”实则是东湖的私兵,不过此时通讯不便,上头叫统一口径含混过去,旁人也分辨不出真假。
读书人上下打量了下兵丁道:“看着就有把子好力气!跟着郡主能吃饱饭吧?”
兵丁骄傲的道:“自打几年前跟了仪宾,那会儿还不是仪宾,且是公子,我一家子就没挨过饿。精米白面没有,玉米面窝头管够。”
有人说酸话道:“那样的饱算什么饱?”
兵丁嗤笑:“郡主说了,将来条件好了,大伙儿都玉米白面管够呢!现不是遭灾么?你说这话便是没良心,不是为救你们,何至于从我们口里省粮?我们且没讲啰嗦呢。”
读书人怔了怔,问道:“你的兄弟们就没有怨言?”